許是因為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老實人老好人。
今兒個在陳小富的面前因為陳小富的那個提議他打開了話匣子。
他說的這番話與他老實人的形象頗有些不符,但陳小富知道這才是老范憋了這么多年說出的內(nèi)心話。
這話里帶著消極帶著悲觀也帶著看不見希望的絕望。
可他的這番對律法的見解有錯么?
站在當(dāng)下的歷史中,老范的這番話并沒有問題,他對律法的認(rèn)識甚至比天下絕大多數(shù)人專修刑律的人都要深,甚至直指其中的本質(zhì)。
這本就是一個皇權(quán)至上的時代,在這樣的時代里,法治這個東西顯然只是統(tǒng)治者可隨心所欲使用的工具。
披著法治的皮,施行的依舊是人治。
只要是人治那就不存在公平與正義,因為人與法不一樣。
法是冰冷的硬性的條款,在法的世界中,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而人……人是理性的,是充滿人情世故的,也是有著最大變數(shù)的智慧生物。
律法掌控在人的手中,在權(quán)力之下,它永遠(yuǎn)都是服務(wù)于權(quán)力的武器。
但因為如此就放棄么?
這自然是不能放棄的,道德這個東西考驗的是一個人的底線,這種底線沒有約束,它并不能維系一個國家正常的秩序。
律法這個東西雖存在諸多的不公,可它的約束力卻遠(yuǎn)超于道德,至少令諸多惡人在作惡的時候會三思而后行——
至于權(quán)貴中的惡人,它現(xiàn)在或許做不到,但將來……好吧,將來它的光輝會照耀得更寬闊一些。
陳小富呷了一口茶,看向了老范,說道:
“太陽就在我們頭頂,可這世間依舊有許多太陽也照不到的陰暗之處,何況是人為的律法了。”
陳小富需要刑部尚書是自己的人。
范典是當(dāng)下他所知道的最合適的人選!
故,他沒有就這樣放棄,又道:
“這世間的公平是相對的,無論是昨天今天還是明天都是如此。”
“我以為律法這個東西就是個武器,這把武器許有瑕疵,這瑕疵在我看來是可以逐步完善?!薄斑@把武器并不一定能殺所有有罪的人,但你仔細(xì)想想,嚴(yán)自律握著這把武器的時候,是不是多了許多的冤假錯案?”
“那些冤假錯案可不僅僅是權(quán)貴之于百姓,更多的是百姓之間的錯案!”
“他拿著這把武器,誰不給他銀子他就用這把武器去砍誰……他這才是真正的對律法的踐踏!”
“也恰是這樣的人,才遮蔽了律法的光輝。”
“可這把武器若是握在你的手里就不一樣了?!?/p>
“就算你屈服于權(quán)貴,但你至少能保證其余的案子最大可能的公平!”
“老范啊,我以為這就是律法的光輝!”
“它的光輝原本微弱,卻因執(zhí)法者能秉承律法的公平與正義讓它的光輝變得更明亮一些……”
“你我或許看不到它的光輝照耀人間,但你我為之付出努力,就算最終燃燒了自己,這也算是為它將來更加燦爛奠定了少許的基礎(chǔ)?!?/p>
“文明的進(jìn)步終究是靠人來推動的,律法得到公正的執(zhí)行也是文明進(jìn)步的重要的一環(huán)?!?/p>
“老范,”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終究是要向前而行,律法這個東西也是如此,終究要在實踐中去完善。”
“我不是和你畫餅談那虛無的理想,這些話,便是我個人的一些淺顯的看法?!?/p>
“我不能保證你一定能當(dāng)上刑部尚書,但我會去努力,因為在我看來,律法這把武器握在你的手里會更好一些。”
“聽說這刑部大牢里關(guān)了不少有才能的清官,”
陳小富起身,笑道:“今兒個將刑部官員一網(wǎng)打盡其實僅僅是我想要將那些被冤枉入獄的官員給放出來?!?/p>
“那些清官你都認(rèn)識,走吧,帶我去地牢中看看?!?/p>
李鳳梧一直看著陳小富的那張漂亮的臉。
那張臉依舊那么漂亮,卻令他有些看不明白——
說這家伙是個好人吧,他與吏部尚書史無山暗地里又在干著不齒之事。
說他是個壞人吧……他確實又將諸多的貪官給弄下的大獄。
這時候的這番話聽起來淺顯,卻極有道理,更像是他的內(nèi)心話。
所以,
李鳳梧也站了起來,視線又落在了陳小富的臉上,這家伙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范典也站了起來。
他也看向了陳小富。
他的眼神與李鳳梧不一樣。
李鳳梧的眼神是迷糊。
他的眼神里,是佩服!
對陳小富如此年輕就有如此見解的佩服!
他明白了老鬼為什么會選這么個好看的少年來繼承內(nèi)務(wù)司的極少人才知道的巨大的財富!
這個少年其智若妖!
時而正時而邪。
他在正與邪中尋找到了一種平衡,這是一種本事,也是他獨一無二之處。
范典帶著陳小富和李鳳梧去了刑部大獄。
陳小富這個甩手掌柜一家伙就將釋放那些個含冤入獄的官員這個事丟給了范典,他叫上了潘青云,讓潘青云帶著他向關(guān)押刑部尚書嚴(yán)自律的牢房走去。
那是刑部地牢最里面的一間牢房。
整個地牢光線極為昏暗,空氣中混雜著一股子難聞的氣味。
這氣味令李鳳梧很不舒服,但他還是跟著陳小富來到了這間牢房前。
守在這里的小虎。
小虎背著一把大刀和一張神臂弩筆直的站在這牢房外。
他一見陳小富一行走來,頓時一喜:“少爺!”
神武營的所有人依舊稱陳小富為少爺。
小虎一心向往軍伍,又想跟著令狐多情習(xí)武,陳小富便將他也編入了神武營中,成了令狐多情的跟班。
“少爺您怎么來這鬼地方了?”
“不要污了少爺?shù)谋亲樱惺裁词履愿酪宦?,小虎還不給您辦的妥妥的!”
陳小富咧嘴一笑,扭頭看了看這牢房里關(guān)著的精神已變得很是萎靡的嚴(yán)自律:
“把這牢門打開?!?/p>
“好咧!”
小虎掏出一串鑰匙,過了片刻打開了這牢房的門。
嚴(yán)自律蜷縮在墻角的亂草堆里抬起了頭來。
這才剛?cè)氇z,他還是人模人樣。
就著微弱的燈光,他看見了陳小富,他的眼睛陡然一瞇,正要破口大罵,卻不料陳小富卻沖著他擺了擺手:
“嚴(yán)大人,省點力氣吧?!?/p>
“你放心,不會有人來救你的?!?/p>
“潘不負(fù)肯定不敢來救你,至于慶王……他更不會來救你?!?/p>
“所以,這么一看,你就是本官案板上的肉了!”
“要不要切了你這一刀肉,那就要看本官的心情,同樣,如果本官的心情好,許會放你一馬!”
嚴(yán)自律一聽,死寂的心頓時又活了過來。
他放棄了大罵陳小富以泄自己心頭之恨。
畢竟是刑部的尚書,他很快恢復(fù)了理智,接受了陳小富所說的這個事實。
只是他依舊不信陳小富會放他一馬。
“你有什么條件?”
陳小富轉(zhuǎn)身就出了這牢房的門。
他對小虎和潘青云吩咐了一句:
“將這個人犯帶去監(jiān)察院!”
他又回頭看了嚴(yán)自律一眼:“嚴(yán)大人,本官在監(jiān)察院等你。”
“咱們聊二兩銀子這么大個買賣。”
“你是死是活,就看你對這個買賣是否誠心了!”
“呆會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