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長雨和葉少衍二人一瞧，他們能怎么辦呢？
也只好默默跟在了他們的身后。
雖做不了什么，多兩個人也能壯壯膽不是？
當他們剛至前院，便見趙長亭帶著百來個家丁護院正緊張的站在那扇緊閉的大門之后。
門外有個聲音傳來，那是陳小富的聲音！
就算將陳小富燒成灰潘青云覺得自己也能聽得出來。
陳小富在門外丈許距離雙手攏嘴扯著嗓子喊著：
“左相府里的人聽著，你們已經(jīng)被包圍了！”
“我是陳小富，大周監(jiān)察院御史！”
“有人舉報，說國庫空左相富！”
“說左相這些年貪墨金銀財寶無數(shù)！”
“本官親來查證，爾等放心，本官絕不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放過一個壞人！”
“我勸你們自己開門，主動投降，否則……”
金水巷子里的圍觀群眾比上一次還要多！
左相府左右隔壁的人也紛紛打開門探出了頭來震驚的看著。
他們聽見了陳小富那洪亮的，帶著赤果果威脅味道的聲音。
只是……這小子是真掌握了左相貪墨的罪證呢還是尋了這么個借口？
就在這時，左相府的大門里也有聲音傳來出來。
那是朱時見的聲音。
來都來了，這門是關著的，還有這么多的家丁護院當是很安全的，所以朱大少爺決定與陳小富講講道理：
“陳小富，家有家規(guī)國有國法！”
“按照大周律，就算是左相府有何問題那也是刑部的事，與你陳小富有何關系？”
“你莫要以無須有的罪名來冤枉了左相大人！”
“左相府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砸了一次門也就罷了，誰給你的膽子今兒個還敢來砸第二次？”
陳小富一愣，里面竟然有人反抗！
“你是何人？”
“甭管本公子是何人，本公子就是要告訴你，你區(qū)區(qū)一個監(jiān)察院御史，何來的權力問罪左相府？”
“你有陛下的圣旨么？”
“你真當這帝京是臨安那小地方了？”
“你知不知你以下犯上正走在錯誤的道路上？”
“本公子勸你趕緊跪下，等左相大人回來發(fā)落！”
陳小富頓時就笑了起來。
這時候申玲瓏帶著潘青云等人已來到了前院，朱時見一瞧，又沖著外面吼道：
“陳小富，左相大人看你年輕給你臉面你要懂得珍惜！”
“你若是得寸進尺……”
陳小富眉梢一揚：“本少爺就要得寸進尺，爾等又能拿本公子怎樣？”
朱時見一噎，這廝不講道理??！
他這是要來硬的？
他來不及再說，便聽陳小富的聲音陡然嚴厲：
“本少爺?shù)箶?shù)三個數(shù)！”
“若還不開門，本少爺可就又要將這門給砸了！”
潘青云緊張極了，他的身子都在微微顫抖。
趙長亭也緊張極了，他回頭看向了老夫人。
申玲瓏‘鏘’的一聲拔出了刀：“不開！”
“老身就看他有沒有那個膽再破這左相府的門！”
金水巷子里的氣氛也緊張極了。
此刻這里有數(shù)千人！
可偏偏詭異的鴉雀無聲！
上將軍府的墻上又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垂垂老矣的上將軍常歡，另一個是年約四旬的面色慘白略顯病態(tài)看上去頗有些滲人的中年男子。
他是……
內(nèi)務司有三殿。
三殿各有其殿主。
他們是：
長生殿殿主諸葛青云。
長明殿殿主宋西風。
長夜殿殿主屠千裘。
站在常歡旁邊的這面色慘白的中年男子，便是長夜殿殿主屠千裘！
這位殿主極少在白天出現(xiàn)，長夜殿是內(nèi)務司干臟活的殿！
里面都是些見不得人的鬼！
故，即便是當今大周女皇陛下，她從入宮當宮女至今，也僅僅只見過這位長夜殿的殿主一面！
那還是十七年前！
那時候的屠千裘才二十五歲！
那時候的他，面色還略顯黝黑。
十七年的長夜過去，他的模樣已有了巨大的變化，恐怕他站在女皇陛下的面前也不一定能被女皇陛下一眼給認了出來。
今兒個他出現(xiàn)在了白天，僅僅是因為他剛從很遠的地方回京，老鬼命他去上將軍府與常歡一見——
除了老鬼，沒有人知道這位殺人如麻的長夜殿殿主回來了。
他可以悄無聲息的進入上將軍府，不用擔心被女皇陛下的眼睛給盯上。
他沒有料到碰巧能在這里親眼看見陳小富，更沒有料到會看見眼前的這一出——
這個屠夫頓時就笑了！
昨夜陪著老鬼聊了一宿，這一宿……老鬼說的全是陳小富的事！
當然是陳小富從書樓的三層樓上跳下來死而復生之后的事。
這些事頗有些傳奇的色彩，在他聽來便是老鬼對這少年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歡——
老鬼極少極少極少會喜歡一個人會夸贊一個人。
可昨晚老鬼似乎將他這一輩子的夸贊都給了陳小富。
老鬼那張老臉還有那只獨眼所流露出來的，也皆是對陳小富的喜歡。
屠千裘對老鬼的那言語中的贊美并沒有完全相信，他見多了黑暗，也見多了所謂的天才少年，他從不相信這世間有所謂的完美之人！
但他依舊很認真的聽著，極少插話，這僅僅因為老鬼說的很快樂。
老鬼這輩子的快樂很少。
他第一次這么快樂的說這么多的話……便是老鬼真的老了！
一個孤獨了許久的老人，遇見了一個喜歡的少年，再有了傾訴的對象，這話匣子一打開便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老鬼說到天亮才說出這一宿話的重點——
他老了，這內(nèi)務司就該找繼任者了。
他對陳小富如此喜歡，陳小富自然就是內(nèi)務司下一任的老鬼！
至破曉，老鬼望著窗外的青光又說了一句：
“這棺材里是有些黑暗，你說……如果這棺材也明亮起來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屠千裘心里劇震。
他不知道這棺材明亮起來會變成什么樣子，他只知道長夜殿里的那些夜行的鬼都將暴露在陽光下。
“……這地方將被陽光給炙烤，所有的鬼，恐怕都將……灰飛煙滅！”
老鬼問這話的意思是陳小富執(zhí)掌了內(nèi)務司，他會掀開棺材的蓋板讓陽光將那口黑了數(shù)百年的棺材照亮么？
對于內(nèi)務司而言，那是近乎于毀滅！
對于屠千裘的回答，老鬼沉默了許久又說了一席話：
“黑暗與光明是永存的。”
“它們之間其實并不對立?！?/p>
“這些年老夫在這里看黑夜與白晝，看四季輪回，忽的有了些許感悟。”
“你看，”
老鬼指了指窗外：
“黑暗漸漸褪去，光明徐徐到來?！?/p>
“這便是天亮?！?/p>
“入夜時候光明漸漸褪去，黑暗漸漸到來。”
“黑暗與光明之間其實沒有任何一方在抵觸在反抗，所遵循的是……規(guī)矩，或者說是規(guī)律?！?/p>
“正是因為這樣的規(guī)律才有了晝夜的輪回，這天下才得以永續(xù)?！?/p>
“內(nèi)務司存在了數(shù)百年，為何現(xiàn)在會步入如此境地？”
“這是因為內(nèi)務司所追求的是黑，內(nèi)務司抗拒所有的白！”
“就像這棺材里一樣，我們怕陽光照了進來，我們修建了堅固的院墻裝上了厚重的門種了許多的樹還設立了諸多的藏在暗處的崗哨。”
“這一切都是對光明的抗拒，也或者說是對光明的恐懼?！?/p>
“其實……內(nèi)務司是可以順應黑暗與光明的輪回的，只是這需要莫大的勇氣。”
“我老了，我沒有這樣的勇氣了，但他有這樣的勇氣。”
他，當然就是老鬼講了一宿的陳小富了！
“他本身就是個光明的人兒，但這小子的內(nèi)心……卻依舊藏著黑暗?！?/p>
“這黑暗指的是，這小子行事頗有些不擇手段，并不被所謂的規(guī)矩所束縛……我很喜歡?！?/p>
“我還有三年可活，這三年……你們?nèi)畹牡钪饕ミm應光明，要去適應他的行事風格?！?/p>
“我就看著，”
老鬼看了看這依舊漆黑的小屋子：“看著這地方光明與黑暗順勢變遷，看著內(nèi)務司的所有鬼能如人一樣的活著，活著陽光下，安睡在黑夜里?！?/p>
“若有阻撓者……一定會有阻撓者！”
老鬼那只獨眼看向了他屠千裘，極為冷酷的說道：“你記住，無論是誰，殺無赦！”
這些話給屠千裘帶來了巨大的沖擊。
他知道老鬼已下定了決心。
他明白內(nèi)務司接下來會發(fā)生巨大的變化。
至于這個變化的結局如何，他不知道，就算是老鬼，也不知道。
這件事將由陳小富去做，誰也不知道這個才十七歲的少年會將內(nèi)務司變成什么模樣。
誰也不知道內(nèi)務司的那些鬼，會因為他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呢，還是因他而輪回重新為人。
“這小子，真特么有種！”
上將軍常歡的話將屠千裘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老子若是年輕二十歲，老子非得從陛下手里將這小子給要來！”
屠千裘咧嘴一笑：“你就不擔心那瘋婆子砍死他？”
“他敢來，便是不懼那瘋婆子！”
“不信？你仔細瞧著。”
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中，左相府的那兩扇嶄新的朱紅大門沒有打開。
陳小富的聲音傳來：
“三……！”
“二……！”
金水巷子里又來了一輛馬車。
京兆府尹左丘雄打開了車門跳下了馬車。
李向川和秦文奇也下了馬車。
三人向不遠處的陳小富看了過去。
“給本少爺砸了這門……”
“還有那牌匾……一并砸了！”
就在所有人震驚的視線中，所有黑衣護衛(wèi)拔出了刀！
王破帶著二十護衛(wèi)向那朱紅大門沖了去。
令狐多情與阿飛也拔出了刀沖在了最前面。
陳小富看向了身邊的李鳳梧：
“那老婆子交給你了?！?/p>
李鳳梧：“……殺了？”
陳小富沉吟三息，雙眼一瞇：“她若是敢反抗……就殺了！”
“砰砰砰……”
就在凌冽的刀光中，左相府新裝的大門再破！
左相府門楣上的那塊嶄新的匾，也再次碎為了齏粉！
左相府這一次還能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