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整個長水市,被一顆輿論的核彈,夷為平地!
【驚天丑聞!千億富豪吳振雄泣血控訴,海軍竟成黑惡勢力保護(hù)傘?!】
【為護(hù)兇徒,海軍持槍威逼商業(yè)巨子,長水市營商環(huán)境岌岌可危!】
【最后通牒!吳氏集團(tuán)宣布七日內(nèi)撤出長水,二十萬家庭面臨失業(yè)危機(jī)!】
一條條觸目驚心的標(biāo)題,如同病毒般席卷了全城所有人的手機(jī)屏幕。
視頻里,吳振雄那張紅腫帶傷的臉,那聲淚俱下的控訴,那九十度的悲愴鞠躬……
每一個畫面,都像是一根引線,瞬間點(diǎn)燃了二十萬個家庭對未來的恐慌和憤怒!
股市一開盤,所有與吳氏集團(tuán)相關(guān)的本地概念股,一秒鐘內(nèi),全線跌停!
無數(shù)在這二十萬個崗位上辛勤工作的人,一覺醒來,天塌了!
憤怒、恐慌、怨恨……匯聚成一場史無前例的網(wǎng)絡(luò)海嘯。
“海軍”和那個“背景不明的兇徒”,徹底成為全城人口誅筆伐的對象,被釘在評論區(qū)置頂辱罵!
……
長水市第一人民醫(yī)院,高級病房內(nèi)。
空氣壓抑得如同灌了鉛。
“嗡——嗡嗡——砰!”
王浩床頭柜上的手機(jī),在瘋狂的震動中,最終不堪重負(fù)地滑落,重重摔在地上!
屏幕裂開一道長紋,卻沒有熄滅,依舊在瘋狂閃爍著涌入的消息和電話。
“放你媽的狗屁!!”
一聲壓抑著的嘶吼,從旁邊的病床傳來!
譚橋不知何時已經(jīng)坐起,雙眼充血,緊盯著電視里那張被記者同情的無恥嘴臉!
他因?yàn)閯幼魈螅吖堑臄嗫趥鱽礤F心劇痛,讓他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這個畜生!!他在說謊??!”
譚橋氣得渾身劇烈顫抖。
“明明是他帶暴徒?jīng)_擊烈士陵園!是他打傷我們,是他顛倒黑白??!”
“譚哥!你別激動,你的傷!”王浩臉色慘白如紙,急忙從床上下來按住他。
“我能不激動嗎?!”
譚橋一把推開他,掙扎著就要拔掉手背上的輸液針頭。
“我要去市局,我要去找媒體!我要告訴所有人真相!不能讓這個畜生這么污蔑英雄之后!污蔑我們的人民軍隊!”
“沒用的!譚哥!沒用了?。。 ?/p>
王浩死死抱住他,聲音里帶著哭腔,幾乎是吼了出來。
“什么叫沒用?!我們是警察!我們是親歷者!我們說的話就是鐵證!”
譚橋眼睛紅得像要滴血,他不明白,他不懂為什么會沒用!
王浩沒有再爭辯。
他只是顫抖著手,撿起地上那支屏幕碎裂的手機(jī),點(diǎn)開了本地新聞APP的評論區(qū)。
然后,他一把推到了譚橋眼前。
那里面,是比病毒更惡毒,比刀子更傷人的言論。
那二十萬個家庭點(diǎn)燃的怒火,已經(jīng)將各大評論區(qū)燒成了人間煉獄:
“支持吳總!嚴(yán)懲惡勢力!海軍必須滾出長水!給二十萬工人一個交代!”
“那個打人的小雜種找到了嗎?誰有他家地址?我剛被裁員,現(xiàn)在就去給他送花圈!他媽的,害得老子房貸都還不上了!”
“樓上的,我聽說那小子是個孤兒,爹媽早就死了,不然能這么沒人教養(yǎng)?這種人就該被泥頭車來回碾死!”
而最刺眼的一條,被數(shù)萬個憤怒的點(diǎn)贊,頂在了最高處!
“還有那兩個被打傷的警察,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我看他們就是海軍養(yǎng)的狗!不然怎么會幫著外人說話?!”
下面一水的回復(fù),觸目驚心,字字誅心。
“對!肯定是收了黑錢!不然兩個小警察怎么敢跟吳總作對?”
“敗類!走狗!”
“脫了這身皮滾出長水!”
“媽的,建議人肉他們?nèi)遥∥覄偛榱?,那個老警察叫譚橋,他老婆就在第三小學(xué)當(dāng)老師,孩子好像也在那上學(xué)!這種走狗的家人也別想好過!”
譚橋的動作,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著那一行行惡毒的文字,身體一點(diǎn)點(diǎn)變冷,從頭頂涼到腳底。
走狗?
收黑錢?
人肉全家?
他腦海里閃過的,是自已用身體撞開人群的決絕,是用半副眼鏡做最后抵抗的悲壯,是菜鳥王浩哭著鼻子擋在自已身前的顫抖……
是他們?yōu)榱耸刈o(hù)英雄之后,流了滿地,幾乎流干的血……
到頭來,在這些他們用命守護(hù)的人的嘴里,他們……成了人人喊打,要被誅連九族的走狗。
他守護(hù)了這座城市三十年,換來的,卻是連家人都要被網(wǎng)暴的下場!
一股比肋骨斷裂更尖銳、更無法忍受的劇痛,從心臟的位置猛地炸開,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譚橋松開了手,整個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和力氣,重重地癱坐回病床上。
他呆呆地看著天花板,看著那晃眼的白熾燈。
世界,原來可以這么荒唐。
黑的,能被說成白的。
加害者,能搖身一變成為受害者,站在道德的制高點(diǎn)上,接受所有人的同情和聲援。
而他們這些用命去守護(hù)正義的人,卻成了人人喊打的走狗。
他胸膛里那股燒了三十年的火,那份從穿上警服第一天起就引以為傲的信仰……
在這一刻,被二十萬人齊聲潑來的臟水,澆得火星全無,只剩下一片死灰。
“譚哥……”王浩看著他空洞的眼神,眼圈通紅,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
譚橋緩緩地,抬起了手。
那只纏著繃帶,還在微微顫抖的手,伸向自已病號服的胸口。
那里別著一枚小小的,代表他身份的警徽胸章。
然后,在王浩不敢置信的目光中。
他用盡全身力氣,一把,將那枚陪伴了他三十年的警徽,狠狠地扯了下來!
“咔嚓!”
別針應(yīng)聲斷裂,甚至帶下了一小塊染血的布料。
他攤開手,看著那枚冰冷的金屬,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手一松。
叮咚——
警徽墜落在地,發(fā)出一聲清脆聲響,滾進(jìn)床底。
譚橋閉上了眼,兩行渾濁的淚,從眼角無聲滑落。
信仰,碎了。
病房內(nèi)一片死寂。
而就在此時,病房門外。
吱呀——
病房的門,被蘇誠推開。
他逆著走廊的光,走了進(jìn)來。
他沒說話,只是彎下腰,從床底將那枚沾染了灰塵的警徽,輕輕撿了起來。
蘇誠走到譚橋的病床前,用自已的衣袖將塵埃都仔細(xì)擦拭干凈。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必然如此的堅定。
“譚叔?!?/p>
“這枚徽章,臟不了?!?/p>
他將那枚擦拭得锃亮的警徽,輕輕放在譚橋顫抖的手邊,目光掃過電視上吳振雄那張偽善的臉。
蘇誠的眸光平靜,深不見底。
“你的血,也絕不會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