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從支起的那一點縫隙傳進來。
蘭燼微微側頭,想起身把窗戶關小一點,但也只停留在想,動作上卻半點都欠奉,還是坐著吧,爐子邊暖和。
脫了鞋子,蜷起腿,蘭燼靠進椅子里平復那陣陣頭疼,也試圖靜靜心,現(xiàn)在一件件事鋪開,她需得非常冷靜才行。
可思緒紛紛擾擾,完全靜不下來。
又是一年寒冬,不知娘和兩位先生的身體是不是受得住,也不知三嫂嫂是不是又得臥床。
家里出事時,三嫂嫂才和三哥成親不到一年,剛滿十八歲。
她在家中是幼女,嫁的也是小弟,兩人都是上邊有兄姐撐著的人,性情更加鮮活稚氣,經(jīng)過他們院子的時候還曾見他們打打鬧鬧。
一夕之間失去了一切,三嫂嫂是在流放的后半程才長大的,因為她有孕了,那是三哥的遺腹子,是她深愛的丈夫唯一的血脈。
也是自那日之后,三嫂嫂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很小心的保護自已,趕路的時候也會注意自已的身體情況,稍有點不對就和家人說,幾人輪流提出休息。
好在那時她已經(jīng)清醒過來,每天能給衙役掙到一兩左右的銀子,他們態(tài)度和善了許多。
可每天這么趕路,對一個還未穩(wěn)住胎的孕婦來說太受罪了,幾度見紅,還暈倒過,后來她求著衙役讓看了大夫,靠著安胎藥才勉強支撐著到了黔州。
但是到了黔州她也不能休養(yǎng),就算花了銀錢通融,也不能什么活都不干。
一整個孕期下來,三嫂嫂瘦得只剩一個大肚子,生產(chǎn)的時候差點就一尸兩命,是朱大夫用盡一身的醫(yī)術才保住了母子倆,孩兒奇跡般的健康,可三嫂嫂的身體卻垮了。
前期手里還不那么寬裕的時候,她幾乎把所有掙到的錢都花在了三嫂嫂身上,就怕出點什么事對不起三哥。
后來掙的錢多了,只要朱大夫說什么東西對三嫂嫂好,她都會想盡辦法弄來。
好在吃下去那許多好東西還是起了作用,三嫂嫂的身體雖然還是弱了些,但平時看起來和常人無異,只是年年冬天會有些難過,若是受了寒更是久久難愈。
蘭燼在心里提醒自已記著,待明澈來了,得讓他去問問聞溪近來有沒有收著什么稀罕藥材,給三嫂嫂送回去。
心緒漸漸平靜下來,頭好像也疼得不那么厲害了。
蘭燼睜開眼睛,覺得有些暈,便又閉上了。
想到因孕吃了許多苦頭的三嫂嫂,她便也想到了同樣有孕在身的廢太子妃,不知她近來如何。
自回到京城這些時日,其他方面的消息時常有之,廢太子府的消息卻一直不多。
她在京城的動靜不算小,不知那位藏拙的廢太子妃有沒有注意到她,四皇子和五皇子的人都進過她的‘逢燈’,卻沒跟到過廢太子府的人,如果廢太子妃看不到她,她會有些失望。
那會讓她覺得,不夠厲害。
一個不夠厲害的上位者,對追隨的人來說是災難,她怕上的是一艘滲水的破船,遲早會沉。
杜家現(xiàn)在一共就剩她們這幾個人,一個都不能少了。
她始終記著,當年她們流放,廢太子曾派人護了她們一程,要不是他的人攔截了要把杜家斬草除根的人,也派人打點過衙役,她們恐怕早就沒了命。
至于衙役最后還是生了邪念……
因為打點的人不止太子,還因為,杜家剩下的不是女人就是孩子,翻身希望渺茫,衙役肆無忌憚。
但無論如何,她承廢太子這個人情,所以廢太子是她聯(lián)盟的第一選擇,除非是他實在扶不起來了,她才會去找別人。
想著這些,蘭燼漸漸睡了過去。
窗外,寒風卷著雪花亂舞,從縫隙處吹進來的那點風,在暖意中消融。
常姑姑推門進來,看姑娘蜷縮著睡著了也不去動她,輕手輕腳的給姑娘蓋上被褥,又去將窗戶放下來一些。
去改她的姿勢姑娘就會醒,不如就讓她這么睡一陣。
這樣的天氣,守著爐子的人偷得浮生半日閑,卻苦了需在外奔波的人。
聞溪得了姑娘的話,立刻把庫房的皮子全清出來,分批送出城去,并安排人手快馬加鞭往北邊走,至少走出五日的路程,在那里拉起商隊,一路上留下痕跡。
魏家是行商老手,憑空出現(xiàn)的商隊得不到他們的信任,得有跡可循。
以魏家的行事習慣,他們肯定會查商隊情況,但現(xiàn)在他們要得急,最多查兩三天,萬一他們起疑,做足五天的準備也夠用了。
魏萋萋以最快的速度將魏家各個商隊的情況都送了過來,除了休整中的商隊,有十六支商隊在外,六支在去的路上,十支在回的路上。
一并送來的,還有魏萋萋憑借自已經(jīng)驗和對魏家商隊的了解,計算出來的他們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并把一路上的休整點都標了出來,讓蘭燼省了許多功夫。
蘭燼算了算自已能動用的人手,又看了看他們途經(jīng)的地方有沒有可能驚動駐軍,最后選了三支商隊動手。
并交待他們,得手后直接組成商隊,換道去往陳州,交到臨驍手中,他最近在打通外邦人那條路子,是這些貨物最好的出路。
魏家人多勢大,在大虞境內任何地方賣都有被認出來的風險。
不過這是她的人掙到的辛苦錢,魏萋萋雖然貼心,但也是不會分給她的。
釣魚釣到的銀錢,她會扣除她第一批貨的錢,再加上低價買鋪子高價賣出后的差價,她都會記好賬,再眼饞也會說到做到,流著口水只拿兩成。
雪停停下下,似是沒下夠一般一直沒有放晴,陰冷得厲害。
魏眾望每天都在外奔走,送出去的珍奇不知凡幾,銀錢更是大筆大筆的送出去,倒也沒人將他拒之門外。
四皇子一黨知道魏家這個錢袋子的重要性,倒也不是沒出力,但半點消息都打探不到,不知他有沒有受刑,也不知他情況好不好,想送點吃的穿的都送不進去,越是這樣,他們越不敢動,只能趕緊給四皇子送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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