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收到文清想要見面的消息,蘭燼想了想便同意了。
自徐永書從江南回來,對她的企圖就擺到了明面上,打文清主意的人都少了大半,只剩那些家世不弱于徐家的公子哥兒還想和徐永書爭個高低。
教坊司迎來送往這些達官貴人,逢高踩低是看家本領(lǐng),如今對文清是客氣得不得了,也不敢再把那些腌漬手段用到她身上,就算她時不時出門走走,只要不過分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今日照常出門也沒人盯著。
戴著帷帽各家鋪子逛了逛,之后便進了琳瑯閣,在晚音的掩護下?lián)Q了身衣裳,大搖大擺的從大門離開,走遠后上了一輛馬車,進了正前巷二十九號。
蘭燼先一步在等著了,這處地方用得不多,只和范文在這里見過幾面,如今還安全。
文清一進來就快步上前靠著蘭燼坐到地上,埋頭伏到她膝蓋上不再動彈。
蘭燼也不攔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等到她自已平復(fù)。
還未來京都時,文清借由聞溪之手寄給她的信就是最多的。
她一直都知道文清對她的依賴,這種依賴不是需要仰仗她做什么,也不是要靠著她才能活得下去,而是一種心理上的依賴。
文清的世界已經(jīng)破碎了,而她靠自已又無法支撐起一個完整的世界,所以借自已這個讓她信任的人為支柱,把她的世界給撐了起來。
教坊司是一個能把人逼瘋的地方,罰沒到這里的都是官宦出身,由被人伺候變成去伺候別人,被曾經(jīng)的對家欺辱輕薄都是家常便飯,只要還想活著,更下賤的事都得做。
別的青樓楚館,把恩客哄好了還能把自已贖出去,可一旦進了教坊司就太難太難了,都是官場中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默契的共享一個人也就罷了,要是帶回家去,暗地里不知要被笑話成什么樣。
入了教坊司就是賤籍,要成為小妾都不容易,最好的出處,就如徐永書的做法那般,把文清帶出教坊司,養(yǎng)著做外室。
而外室,身份地位連小妾都算不上,外室所生的孩子,俗稱野種。
以徐家的地位,當(dāng)年徐永書看上文清時耍手段納她為小妾,都算這個男人有一分真心在,可他的做法卻是讓她家破人亡,罰沒教坊司,淪為賤籍,再將她收作外室。
不止是毀了她一輩子,還把她往死里輕賤,文清怎可能不恨。
好一會后,文清抬起頭來:“你今日都沒有催我?!?/p>
蘭燼看她眼里沒有淚,便知她情緒尚好,將她臉上的一縷頭發(fā)撥到耳后,道:“想讓你多緩緩,情緒發(fā)泄出來了,明日才能更冷靜?!?/p>
文清將下巴抵在她膝蓋上,頭微微歪著看向蘭燼:“準(zhǔn)備了這么久,我很冷靜,但我怕做不好?!?/p>
“任何還未發(fā)生的事,誰也說不好有什么變數(shù),我們要做的就是認定一個目標(biāo),不管發(fā)生有什么變數(shù),只圍繞目標(biāo)去做即可。把自已所有能做的做了,能想到的想了,再為此竭盡全力了,結(jié)果如何,交給天意?!?/p>
蘭燼迎著她的眼神:“你只需要確定一點,你的終極目標(biāo),是不是就是要讓徐永書死?!?/p>
文清坐直了,冷臉上透著殺氣:“是!我要他死!”
“那就夠了。”蘭燼拉著她到身邊坐下:“我本打算明日安排人混入教坊司護你,可徐家不是一般人家,徐永書于徐家來說太過重要,他出事,一定會把教坊司的人查個底朝天,我派人去反而有可能成為他們的突破口。”
文清忙攔著:“不要安排人去,我能做好。”
“我要保你的命。先聽我說完?!卑醋∵€想說話的人,蘭燼繼續(xù)道:“我知道這是下策,實在沒辦法才會這么做,但我找到了別的助力。明日會有軍巡院的人及時趕到把你帶走,所以,我允許你傷,不允許你把自已的命填進去,記住了嗎?”
“對方可信嗎?”文清有些擔(dān)心:“如果他提前透了消息出去,那……”
蘭燼笑了笑:“從我們的安排來看,就算他背叛了我,也就是我們的目的沒有達成,未能殺掉徐永書而已。想殺他的人只和他自已有關(guān),空口白牙算不到我們頭上,我們再從長計議就是?!?/p>
從長計議嗎?
文清低頭笑了笑,可她已經(jīng)忍不了了。
“文清?”蘭燼看著她皺起眉:“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在想這個能得姑娘信任的人是誰。”文清笑得有些俏皮:“是我認識的嗎?林棲鶴林大人?”
蘭燼聽笑了:“怎么會猜到是他?!?/p>
“在這京都,和姑娘扯得上關(guān)系還有本事的人,除了林大人還能是誰?!蔽那宸谧雷由峡粗骸白畈粣廴ソ谭凰镜馁F人就是林大人,據(jù)說他家里的美姬個個天姿國色,根本不必來外邊尋歡作樂?!?/p>
“少替我操心?!碧m燼彈了她額頭一下:“待你脫身了再和你說,眼下你得回了,出來久了難免被人起疑,明日的事不能有半點差池?!?/p>
“我知道的?!蔽那迤鹕?,彎腰朝著蘭燼張開雙臂:“再給我抱抱,我就一點都不擔(dān)心了?!?/p>
蘭燼張開雙臂,將人擁了個滿懷,感覺到自已被用力抱住,她也用了些力氣,想多給些安全感。
“有你真好。”文清在心里補上‘蘊珠’二字。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當(dāng)年的杜家姑娘被眾星捧月,就算跌落,也有本事往原來的位置走。同樣是跌落,她卻需得借杜姑娘之力才堪堪自保。
有幸被你認得,并記住,是一輩子最大的幸事。
從懷里拿出一朵珍珠珠花簪到姑娘頭上,文清道:“這是文家出事后我唯一保住的東西,是我所有首飾里最不值錢的,卻是如今我身上唯一干凈的東西,也是我唯一想從教坊司帶走的東西。明日肯定混亂,麻煩姑娘先幫我保管著,免得丟了?!?/p>
蘭燼伸手摸了摸,珠花不大,卻是文清僅剩的念想。
“我?guī)湍闶罩?,待你脫困就給你?!?/p>
怕她胡思亂想,蘭燼又許她將來:“陳州有我們許多人在,到時你就去那里,過尋常日子?!?/p>
文清眼睛都亮了,用力點頭。
她無比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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