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瀾的面容其實陸硯辭也記不清了。
陸家人將她視為精神病,瘋子,在陸硯辭進入陸家后就燒毀了有關(guān)寧瀾的一切,連一張照片都沒有留下。
此后不久,陸硯辭也被直接記在了白薇名下,他有了一個新的“母親”。
這個慈愛的母親,每一次靠近他都會不經(jīng)意地捂住鼻尖,然后開玩笑般地問他是不是又忘了今天要洗澡,身上又有味道了。
陸硯辭感到無措。
在零下十幾度的嚴冬,陸硯辭被凍得嘴唇發(fā)紫也會每天堅持洗六七次澡。但新媽媽總說他有味道,說他不干凈。
……他真的很臟嗎?
以前母親在的時候,從來沒有說過他身上有味道,從來沒有任何人說過他身上有異味。
她總會親昵地抱著他,夸贊陸硯辭是一個俊俏的Alpha,以后不知道誰會這么有福氣,能和他在一起。
可等他長大之后,一切都和之前背道而馳。
誰會這么倒霉,會和他陸硯辭在一起?
他滿身怪味,令人聞之作嘔。
陸硯辭從小到大無數(shù)次地做夢,夢到自己還在當(dāng)初的高樓上,母親牽著他的手,溫暖,舒適,像飛一樣地帶著他從高樓頂端一躍而下。
那時候,風(fēng)刮過他的臉頰都是輕柔的。
他笑著和母親一起摔死在了水泥地上。
可太陽穿過窗簾投射而入,陸硯辭睜開眼眸,可笑地發(fā)現(xiàn)他竟然還活著。
頑強地活著。
他一步一步走得更遠,爬得更高,將曾經(jīng)那些嘲諷和污穢都甩得極遠,洪水猛獸追也難追得上。
他為什么要幫沈望?他為什么要幫那些沒用的老同學(xué)?他為什么要幫陸戚然成為新指揮?
別想,都別想。
陸硯辭冷眼看著他們在水深火熱中掙扎,就如同他們曾經(jīng)對他那樣——冷血、無情。
老宅的院子里種滿了冬薔薇,是他母親生前最愛之物。這件事情,只有他和父親知道。
陸起沅在寧瀾死后種了滿園的冬薔薇來懷念她,多么深情啊……
可這也不影響他曾經(jīng)軟禁他們母子,逼迫寧瀾為他的情婦。更不影響他和白薇結(jié)婚生子,有了一個接一個的孩子。
陸硯辭是個意外。
Beta不易生育,陸起沅本想和寧瀾保持一輩子的地下關(guān)系,可偏偏寧瀾懷孕了,還生下了陸硯辭這么一個特殊的Alpha。
從那以后,一切都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fā)展。
而直到如今,陸硯辭才明白那滿園的冬薔薇的含義——那是他尊敬的父親,用來偽裝深情的遮羞布。
“哈哈……”陸硯辭不受控制地低笑出聲,烈酒燒得他頭暈?zāi)X脹,他眼眶發(fā)紅,莫名地有些惱怒和心酸。
Beta……Beta……他如今遇到的這個,也是個沒心沒肺的Beta。
他拿起旁邊的易拉罐,突然毫無預(yù)兆地朝白墻砸了過去。
“砰!”的一聲巨響,驚得墻壁后的時冕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還在網(wǎng)上搜索抗抑郁的一百種療法,正看得入迷,旁邊的墻壁便猛地震顫了一下。
時冕連忙把手機收起來:“地震了?是不是地震了?”
【……】
他話剛剛說完,墻壁外側(cè)又是一聲響聲。
這次的聲音相較于之前的那次要小了很多,時冕站原地屏住呼吸仔細聽,聽到了那邊有東西掉下來在地上滾動的聲音。
像是塑料瓶,或者易拉罐。
時冕皺了下眉,他走到墻壁邊,不到兩三秒又聽到了隔壁拿東西砸墻的聲音。
“……”時冕默了默,“他在干什么?”
【發(fā)瘋。】
000很淡定。
時冕:“這么瘋嗎?”
他記得今天最后一次見到陸硯辭時他的精神狀態(tài)還算良好,沒想到他看個書的工夫陸硯辭就悄悄瘋了。
【你可以不用管他,正常情況下他發(fā)完瘋就會自愈。】
【禁書的主角都這樣。】
時冕在墻壁邊停了一會兒,對面似乎換了一種作案工具,只是依舊在不停的“砰砰砰”地往墻壁上鑿。
“我去看看?!睍r冕穿上衣服,他擔(dān)心陸硯辭在用腦袋撞墻,拿了鑰匙就往門外走。
【我提醒你,你現(xiàn)在去會比較危險。主角發(fā)瘋時會無差別攻擊周圍所有人,詳情可以參考上一次他鎖你喉。】
時冕:“……那這次呢?”
【據(jù)我推測,他大概率會把你當(dāng)墻打?!?/p>
時冕:“……”
“上次他就沒能耐把我掐死,這次就更好分析了,他鐵定也弄不死我?!睍r冕走到門前,他換了鞋擰開門把手,直接去了隔壁。
陸硯辭房門緊閉,門口還放著時冕之前送來的餐盤。
那上面的食物早就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失去溫度,一副僵硬冰冷的死樣。
時冕目光在那餐盤上停了幾秒,跨過它們擰開了陸硯辭房門的門把手。
“陸硯辭。”
陸硯辭屋內(nèi)黑沉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時冕剛進去便被里面充斥的酒味撲了滿臉,他皺起眉頭,伸手打開了門口的燈。
整個房間霎時間亮了起來,白光占據(jù)屋內(nèi)的每一個角落,將里面的景象全都暴露無遺。
依舊是之前那個四面慘白的房間??砂状u上都是污點,裝酒的易拉罐被扔的到處都是,書籍、桌椅、臺燈……像是被強盜亂翻過,被打得七仰八叉。
整個房間內(nèi)沒有東西幸存,床鋪上都是打開的酒瓶。唯有那只黑兔子玩偶縮在床頭,倒是幸運地沒有受到波及。
時冕眉頭不自覺地擰緊,他跨過那些酒瓶和易拉罐,視線直截了當(dāng)?shù)囟ǜ裨诹藟Ρ谂缘哪侨松砩稀?/p>
陸硯辭盤膝坐在墻壁旁邊,他臉頰通紅,白發(fā)末梢濕漉漉地垂著,分不清上面的水珠是汗水還是酒水。
他似乎沒有注意到門口的動靜,一只手拿著啤酒瓶,一只手拿著鐵錘,背對著時冕對墻上又是一陣狂敲亂砸。
看得出來他還殘留著幾分意識,鐵錘砸下去的都是一個地方,幾次敲砸下來,他已經(jīng)成功在墻上鑿出了一個小洞。
時冕扯了下嘴角,媽的這個酒鬼,飯也不吃還敢喝酒發(fā)酒瘋。
“陸硯辭?!睍r冕大步走上前,他沒顧陸硯辭的臉色,拽住他的手腕就將他手上的鐵錘搶了過來。
陸硯辭登時變了臉色,他防備似地拽住鐵錘的一端,直到看到時冕的面容才指尖一顫,松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