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王要進京?!
明皎微微睜大眼,失聲道:“怎么會?”
這又是一件與上一世不同的事。
定南王湛星闌只在十三年前受封藩王爵位時來過京城一次,上一世,在她與蕭云庭同歸于盡前,他都不曾來過京城。
“他不該來京城嗎?”謝珩挑了下劍眉,眸中浮上一層暗影。
明皎的身上有種超過她年紀的沉靜自持,即便那日他將長劍架在明遲的脖子上時,她依然很冷靜。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臉上流露出這么明顯的失態(tài)。
壓下心頭的震驚,明皎若無其事地笑了,搪塞道:“定南王十幾年不曾來過京城,我只是很驚訝而已。”
“聽聞湛王爺風采絕世,世間罕見,沒想到我有幸可以一睹其風采?!?/p>
“是嗎?”謝珩瞇了瞇狹長的鳳眸,似有懷疑。
明皎微微頷首,沒話找話地試圖給自己找補:“我聽華陽郡主說的?!?/p>
“說她叔父與王妃‘郎貌女才’,十分般配,還說當年她叔父進京時,京中女郎擲果盈車……”
話才說了一半,卻見謝珩驀地起身,頎長如青竹的身形擋住了案頭的燈籠,朝她壓下一道暗影,給人一種無聲的壓迫感。
看著謝珩平靜無波的面龐,明皎竟莫名地從他身上感覺到了一絲絲的不快。
“等我消息?!?/p>
謝珩抬手拂去袖上的褶皺,丟下這句話后,就輕盈地從窗戶中縱身躍出,背影被燈光拉成旖旎的一筆,翩若驚鴻。
望著空蕩蕩的院子,明皎一度紛雜的心緒一點點地沉淀下來。
不急。
她總能挖出藏在盧氏心中的那個秘密。
這一夜,明皎睡得很是安穩(wěn),一宿無夢,但正院的侯夫人卻是徹夜輾轉難眠,好幾次從噩夢中驚醒。
曾經(jīng)她以為遺忘的那些往事在夢中一遍遍地重演,連某張幾乎快要模糊的面龐也變得越來越清晰……
當侯夫人又一次滿頭大汗地從夢中醒來時,外頭守夜的大丫鬟聽到動靜,急忙走了進來。
“夫人,您沒事吧?可要奴婢給您沏杯茶?”大丫鬟關心地問,小心翼翼地拿了塊帕子給侯夫人擦去額角的薄汗。
侯夫人揮了揮手,讓她退開,另一手緊緊攥著被角,吩咐道:“讓人去燒水,我要沐浴?!?/p>
她一句話傳下去,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便忙碌了起來。
等她沐浴更衣,再絞干頭發(fā),重新躺回榻上,已經(jīng)是一個時辰后了。
“夫人,四少爺和表小姐來了?!?/p>
小丫鬟一聲稟后,明跡帶著白卿兒進了侯夫人的臥室。
看著榻上滿面病容的侯夫人,白卿兒的眼神略有幾分復雜,有關切,有思忖,有忐忑,更多的是費解。
來之前,明跡就特意叮囑了她:“表姐,我娘病了,大夫讓她好好將養(yǎng)著,你回頭見了我娘,可別惹她生氣?!?/p>
“表姐,你總不想再被送去莊子上吧?”
白卿兒當然不想再去莊子上,過去這半月,她被關在柳合莊,寸步不許離開,以致消息閉塞,還辦了一件天大的蠢事,幸好她沒露出馬腳,一切還來得及挽回。
這趟回京,她萬萬不能再被送走了。
“舅母,卿兒知錯了。”
白卿兒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到榻前,跪在了地上。
侯夫人垂眸盯了白卿兒片刻,打發(fā)了明跡:“跡哥兒,你出去吧。我有話與你卿兒表姐說?!?/p>
明跡討好地沖著侯夫人笑:“娘,您與表姐好好說,千萬別動氣?!?/p>
他給白卿兒遞了個眼神,就退了出去。
內(nèi)室中,只剩下侯夫人與跪在地上的白卿兒兩人。
“卿兒,我把你送去莊子上,你可曾怪我?”侯夫人輕聲問,眼眸深沉,宛如一片望不見底的幽谷,所有情緒都被藏匿其中。
“舅母,怎么會!”白卿兒毫不躲閃地迎視著侯夫人,“我知道舅母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和跡哥兒好?!?/p>
“舅母,我是真的知錯了?!?/p>
“這段日子,我在莊子里一直有好好整理金玉軒的賬冊,我還設計了這些首飾,讓金玉軒的掌柜將樣品打了出來,您看……”
說著,白卿兒將一個紅漆木雕花木匣子放在榻邊,飛快地打開了匣蓋。
匣子里,裝著滿滿一匣子的頭面首飾,一片珠光寶氣,金光熠熠。
侯夫人從中拈起一支栩栩如生的赤金累絲點翠鳳凰步搖,金鳳的尾羽綴著五顆南珠,南珠之下又垂著三串蓮子米大小的珊瑚珠子。
侯夫人一手捏著發(fā)釵,輕輕搖晃了兩下,那三串流蘇彼此相擊,流光四溢,讓人挪不開眼。
她又掃了一眼匣子里的其它首飾,一件件都款式新穎,可見白卿兒的確用了心。
“很好?!焙罘蛉舜浇俏⒙N,總算展顏,“這些首飾都很漂亮?!?/p>
她又將那支金鳳步搖放回到了匣子里,輕嘆了口氣:“卿兒,府里最近發(fā)生的事……你都聽說了吧?”
白卿兒眼睫輕顫,“我都聽說了?!?/p>
無論是真假世子被曝光的事,還是明遠中會元的事,她都已經(jīng)聽說了……
“卿兒,人都有犯糊涂的時候?!焙罘蛉擞挠牡?,“我這兩天也時常做夢,做了一些很真實的噩夢,但是我知道那只是夢境,一切都是假的。”
“你明白嗎?”
白卿兒連忙道:“我明白?!?/p>
“我做的那個夢,只是‘夢’而已?!?/p>
“是我一時入了魔障?!?/p>
白卿兒攥緊了藏在袖中的拳頭,口是心非地說了一通。
她知道,她所經(jīng)歷的上一世都是真的,不是“夢”。
但她很難跟侯夫人解釋她的重生。
她更沒辦法告訴侯夫人,重生的人不只是她,還有謝珩,還有明遠。
明遠重生了,所以這一世,他的腿沒有瘸。
所以,他揭開了他與明遇的身世,還以牙還牙地讓明遇斷了一條腿。
所以,他一舉中了會元……走上了與上一世截然不同的道路。
明遠是男子,對他來說,天高海闊,他能憑借科舉改變命運,不必將自己的前程托付給別人。
而她是女子,生來就被條條框框所束縛。
她只能依附侯夫人。
白卿兒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舅母,您要保重身子,我和跡哥兒都要仰仗您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