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陳識心里美滋滋,面上卻繃著,學(xué)著領(lǐng)導(dǎo)的樣子揮揮手:“鄉(xiāng)親們好!大家放心,維護治安,保護群眾,是我們公安應(yīng)盡的職責(zé)!以后有啥困難,盡管……呃,盡管向組織反映!”
他差點順嘴說出“盡管找我”,幸好及時剎住車,換了個更“官方”的說法。
這話要是說出去,傳到局里領(lǐng)導(dǎo)的耳朵里,保準(zhǔn)讓他寫檢討。
要是傳到更上邊的那些個大領(lǐng)導(dǎo)耳朵里,那可就遠(yuǎn)沒有這么簡單了!
一個跟他爺差不多大的小老頭起哄:“小叔,你現(xiàn)在是公安了,給咱露兩手瞧瞧唄?”
陳識眼珠子一轉(zhuǎn),嘿嘿笑道:“露兩手?行?。∥医o你們表演個……站崗放哨!”
說著,他真的走到路邊,挺胸抬頭,目視前方,一動不動地站起了軍姿。
那故作嚴(yán)肅又掩不住少年跳脫的樣子,把大家都逗得前仰后合。
爺爺不知什么時候也溜達過來了,站在人群外,看著孫子在那“耍寶”,臉上沒什么表情,但手里的煙袋鍋許久都沒送到嘴里。
鬧騰了一陣,陳識覺得這“衣錦還鄉(xiāng)”的癮過得差不多了,這才心滿意足地跟著奶奶回家。
到了傍晚,一家子圍坐在溫暖的炕上,喝著奶奶熬的棒子面粥,就著新燒的紅燒肉、咸菜和貼餅子,氣氛溫馨。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屋里點起了煤油燈,昏黃的光暈籠罩著一家人。
王娟覺得時機差不多了,給陳識使了個眼色。
陳識會意,放下粥碗,臉上的嬉笑收斂了些,變得認(rèn)真起來。
他清了清嗓子,看著爺爺奶奶:“爺,奶,光顧著顯擺我這身衣裳了,還有件頂頂重要的事兒,忘了跟您二老說了?!?/p>
爺爺奶奶都抬起頭看向他,奶奶問道:“啥重要事兒?是不是在處對象了?”
老太太時刻惦記著孫子的終身大事。
陳識哭笑不得:“奶,您想哪兒去了!是比處對象還好的事兒!”
他不再賣關(guān)子,從懷里掏出那張已經(jīng)被體溫焐熱的批條,在炕桌上小心翼翼地展開,手指點著上面的字和紅章,聲音清晰而鄭重。
“爺,奶,您二老看好了。開年春,我小藝妹妹的戶口,街道特批,就能遷到城里,跟我娘他們一起住了!還有,街道還給批了個舊院子,雖然破了點,但修修就能安家!以后,小藝妹妹就是正兒八經(jīng)的城里人了!”
這話如同平地一聲雷,在安靜的屋子里炸開。
奶奶手里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在桌上,她愣愣地看著陳識,又看看王娟,似乎沒反應(yīng)過來:“啥?小藝……小藝的戶口……遷城里?”
爺爺拿著貼餅子的手頓住了,目光銳利地盯住那張批條,嘴唇動了動,沒發(fā)出聲音。
王娟用力點頭,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爹,娘,是真的!小識跑下來的!白紙黑字,蓋著大紅章呢……以后小藝就能在城里落戶,有正經(jīng)住處了!”
奶奶這回聽真切了,她“哎喲”一聲,也顧不上掉在地上的筷子了,一把抓過那張批條,手抖得厲害,雖然不識字,但那鮮紅的印章她卻認(rèn)得真真的。
她看看批條,又看看陳識,嘴唇哆嗦著,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可嘴角卻使勁往上咧,又想哭又想笑:“我的老天爺……這……這可真是……我那小藝孫女……也能……也能當(dāng)城里人了?還有房子住?”
她猛地伸手,不是去擦眼淚,而是重重拍了陳識后背一下,力道不?。骸昂媚銈€臭小子!這么大的事兒,你憋到現(xiàn)在才說!跟你爺一個德行,心里能藏事!”
陳識被拍得齜牙咧嘴,卻嘿嘿直樂:“奶,我這不是想給您二老來個驚喜嘛!怎么樣?這驚喜夠大吧?”
爺爺依舊沒說話,但他放下貼餅子,把旱煙袋在炕沿上用力磕了磕,煙灰簌簌落下。
他抬起頭,看著陳識,那雙平時沒什么波瀾的眼睛里,此刻像是燒起了兩簇小火苗,亮得驚人。
他盯著陳識看了好幾秒,樂呵呵道:“行,你小子……總算干了件人事?!?/p>
這話聽著像罵人,可那語氣里的欣慰和激動,藏都藏不住。
“爺,您這話說的,我啥時候不干人事了?”
陳識故意撇撇嘴,隨即又得意起來,“等開了春,院子拾掇利索,小藝妹妹就能搬過去。到時候您二老隨時來城里住,我弄個板車?yán)銈?,保證比驢車穩(wěn)當(dāng)!”
“去你的!沒大沒?。 ?/p>
奶奶被他逗得破涕為笑,輕輕捶了他一下,又趕緊把那張批條拿過來,湊到煤油燈下反復(fù)地看,仿佛能看出花來。
爺爺混不吝道:“咱們家就屬我大孫兒最大,所有人都得聽我大孫兒的?!?/p>
奶奶對這番話認(rèn)可,但是并沒有給予回應(yīng),抹著笑出來的眼淚,對王娟說:“娟兒,等小藝回來了,說啥都得把為家他們一家子給叫過來,這好消息,得讓她當(dāng)面知道!”
這一下午,爺奶家的炕頭格外熱鬧。
奶奶一遍遍地問著城里的院子啥樣,離王娟家多遠(yuǎn),修房子要多少錢,爺爺則耳朵一直支棱著,偶爾插一句“椽子要選結(jié)實的”、“石灰得多備點”,顯出他心里的惦記。
對于這些,陳識自然是不希望他們操心太多,畢竟都一把年紀(jì)了,只需要享福就行。
陳識看著爺爺奶奶臉上那掩不住的、帶著光亮的笑容,看著母親如釋重負(fù)的輕松,心里那點因為辦成事而產(chǎn)生的得意,漸漸被一種更踏實、更溫暖的成就感取代。
等到爺奶也能住到城里邊去以后,陳識想要孝敬他們可就更容易一些了。
很快。
夜幕逐漸降臨。
姥姥早早就裹上了棉大衣,朝著村外頭走去,迫不及待想要將這個好消息告訴陳小藝。
到時候他們一家子都能到城里邊生活,想什么時候看孫子就能什么時候看孫子。
等到村里邊農(nóng)忙的時候再回來就是。
光是想想,小老頭、小老太臉上的笑容就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