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十分涼。
夜幕降臨之時(shí),一聲驚雷劃破長(zhǎng)空。
深夜最后的一場(chǎng)雨,來的猛烈又觸目驚心。
帝后被驚雷吵醒。
皇帝聽著外面喧嚷的雨聲回頭對(duì)皇后說道:“這雨太烈了些。”
他將皇后的被子拉高了些,“睡吧?!?/p>
可兩人的眼睛剛閉上,門口就傳來李嬤嬤焦急的聲音。
“陛下!娘娘!”
皇后連忙起身,“阿梅!何事?”
李嬤嬤的聲音焦急萬分。
這是從未有過的。
李嬤嬤連忙說道:“娘娘,公主求見。”
帝后對(duì)視一眼,“金枝?”
兩人連忙打開寢宮的房門。
一開門,是李嬤嬤焦急的臉。
而李嬤嬤的身后,大雨傾盆。
秦金枝就跪在院子當(dāng)中。
她的面前是擺放著一把劍。
劍身已經(jīng)被雨水沖刷的十分干凈。
“兔崽子!你跪在那做什么!還不趕緊起來!你的身子要不要了!”
皇帝臉上微怒,秦金枝中毒后,十分畏寒,淋這樣一場(chǎng)雨,如何撐得住。
皇后連忙打著傘來到院中,“金枝,你這是做什么?”
油紙傘將秦金枝上方的雨擋住。
皇后拿著絲帕擦掉秦金枝臉上的雨水。
“快起來!”
秦金枝的目光緊緊的跟隨皇后臉上心疼的神情。
她緩緩撿起地上的劍,“皇祖母,蕭承乾的血,被雨沖干凈了。”
皇后給秦金枝擦拭的手一頓。
油紙傘散落在地。
皇帝聽到秦金枝的話,腳下一陣踉蹌。
李嬤嬤連忙將傘擋在兩人的上空。
大雨磅礴,可皇后眼角的淚還是清楚的落在了秦金枝的眼中。
皇后悲戚的看著秦金枝,她緩緩抬起已經(jīng)蒼老的手將秦金枝臉上的雨水擦掉。
隨后抱住秦金枝,“我的乖孫,這些年受苦了?!?/p>
說完,皇后身子一軟,在秦金枝的懷中昏死過去。
皇帝連忙大喊,“傳太醫(yī)!傳太醫(yī)!”
秦金枝將皇后抱住寢宮。
雨聲伴隨著太醫(yī)們慌亂的腳步和那個(gè)年老君王的怒吼聲。
隨著皇后的情況被穩(wěn)住。
寢宮里只剩下祖孫三人。
秦金枝依舊跪在床榻之前。
發(fā)絲還在吊著雨滴。
寂靜的房間被秦金枝有些啞的嗓音打破。
“皇祖父,十九年前,我祖父幫你瞞下蕭承乾剿殺我父親之事,你有沒有一絲慶幸,慶幸你的兒子能得以存活?”
皇帝緊握著皇后的手,眼眶微紅不敢回頭。
“我對(duì)子儀有愧,對(duì)阿弟有愧,對(duì)你,有愧?!?/p>
秦金枝眼神似一潭死水。
“我殺了你的兒子,你要為他報(bào)仇么?”
床榻之上的君王竟然就此落淚。
“金枝,你是想讓朕剜掉自已的心肝嗎?”
秦金枝看著落淚的老人緩緩開口,“金枝無祖父祖母,無以有今日,我與蕭承乾之間血海深仇,今日大仇得到,恩怨兩清,我會(huì)以太子之死為陛下跟娘娘攻破楚國(guó)償還養(yǎng)育之恩,恩情了斷,生死不見?!?/p>
秦金枝的頭重重的磕在地上。
皇帝仿佛白發(fā)叢生。
他聲音帶著哽咽,“生死不見?你,是要舍了我跟你祖母?”
秦金枝起身,“祖父,難道我連怨的資格都沒有嗎?”
皇帝忽然想到皇后見了賽金。
她說她不恨,但是她怨。
皇帝看著秦金枝,喉嚨里竟再也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秦金枝眼睛里,再也不見往日的神采。
“兵貴神速,請(qǐng)陛下盡早下旨。”
秦金枝離開皇后寢宮的大門。
閃電在空中閃過,夜色如白晝。
秦金枝的臉色在這白光之中毫無血色。
雨越下越大,人踏進(jìn)雨中便不見蹤影。
同時(shí),也將殿中哀戚的哭聲掩蓋個(gè)徹底。
秦金枝走過長(zhǎng)廊。
當(dāng)年他們祖孫三人種的樹,已經(jīng)穿過那些被擁擠的縫隙成長(zhǎng)的枝繁葉茂。
樹上的花早已經(jīng)被打落在地。
可那粗壯的枝干,卻在雨水中傲然挺立。
頭上的雨忽然被擋住。
背后是霍青焦急的臉。
“小寶,怎么不打傘!這雨太涼了,快披上我的衣服?!?/p>
霍青將自已的衣服披在秦金枝的身上。
秦金枝回頭看著霍青,“哥,要打仗了?!?/p>
霍青聽到秦金枝的話當(dāng)即愣在原地,他紅著眼不敢相信的看向秦金枝。
“秦叔的仇,報(bào)了?”
秦金枝就這么淡淡的嗯了一聲。
幸虧這雨聲太大,男人的嚎啕大哭才顯的沒有那么突兀。
秦金枝回到王府后,便將自已關(guān)進(jìn)了祠堂。
她打開一壇酒,給自已倒了一碗。
舉起酒碗,秦金枝笑著面對(duì)著秦家的牌位。
“爹,看到蕭承乾,記得數(shù)數(shù)他身上有多少血洞。”
說著,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最后,秦金枝醉倒在祠堂之中。
耳邊好似傳來歌謠。
風(fēng)輕輕,云悠悠,娃娃乖乖閉上眸。
星眨眼,月如舟,甜夢(mèng)伴你到晨啾。
搖啊搖,晃呀晃,娃娃似花臥暖床。
蟲兒靜,鳥兒藏,睡吧睡吧入夢(mèng)鄉(xiāng) 。
月光灑,照小窗,娃娃好似蝶兒樣。
被兒暖,枕兒香,快些入睡夢(mèng)悠長(zhǎng)。
公輸止曾問過秦金枝,唱給四殺的歌謠,她有沒有聽過。
聽過的。
在溫暖的懷抱中聽過。
在寬大的肩膀上也聽過。
女人唱過。
男人也唱過。
迷糊之中秦金枝好像看見宮人正在給男人按著肩膀手臂。
女人抱著剛醒來的女童在喂飯。
男人正得意洋洋的說道:“看沒看見,我的乖孫只有我抱著才能睡得著?這說明什么?”
宮人不解。
男人更加得意的說道:“說明她祖父能給她安全感!說明我的乖孫最喜歡她的祖父!”
宮人笑著說道:“陛下說的是?!?/p>
男人看向女童,“乖孫,你是不是最喜歡祖父???”
女童窩在女人懷中,指了指女人,“祖母。”
女人更加得意的說道:“看到?jīng)]有,老娘的乖孫自然最喜歡老娘了?!?/p>
男人當(dāng)即聲音拔高,“那她怎么不用你抱著睡覺?”
女人不理會(huì)男人,她懷中的女童在咽下飯之后卻開口道:“累。”
兩人一愣,隨后女人哈哈大笑。
她親了一口女童,“原來我的乖孫怕我累啊?!?/p>
男人被氣的大叫,“嘿,這小混球!”
院子中一片歡聲笑語(yǔ)。
那笑聲越來越遠(yuǎn)。
直至景象消失不見。
秦金枝眼角似有一滴淚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