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潮生幾乎百分之百確認(rèn)這一點(diǎn),因?yàn)辇R國與其他三國不同,連聞潮生這樣地縣外流民也曉得,進(jìn)入齊國軍隊(duì)編制的人,第一件事不是上戰(zhàn)場,那樣的新兵去了邊疆就算不遇見戰(zhàn)事,光是應(yīng)付悍匪游牧,都只能充當(dāng)炮灰,活下來的十不存一。本文免費(fèi)搜索:小說魂
這些被選中的新兵,第一件事便是接受普識教育,闌干閣會專門派出學(xué)士,教授這些新兵最簡單的千字文,用于日后戰(zhàn)事需要和日常使用。
所以,但凡在齊國充軍一年以上的軍人,就沒有不識字,不能書的。
如果他們真的需要跟家里人寫信,完全沒有必要尋找代筆,正因?yàn)檫@樣,聞潮生才如此確定,眼前糜芳拿到的信根本不是他的孩子張長弓寫的。
這樣的事,己經(jīng)不是首例了。
聞潮生第一時間聯(lián)想到的就是阿水。
因?yàn)榘⑺?dāng)初也是收到了來自自己父母的假信,而且持續(xù)了好幾年,結(jié)果她回來之后才知道自己的父母己經(jīng)死去數(shù)年了,這件事情被掀開見光的那一刻,成了阿水的心魔。
不知為何,從這些假信中,聞潮生嗅到了一股危險的味道。
阿水這樣的人實(shí)力超絕,聞潮生雖然接觸江湖不深,但也能看出若是阿水沒有受傷,在西國江湖中絕對是極為可怕的那一批人,對于這樣的人,有人用她的父母去穩(wěn)住她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可張獵戶二人呢?
他們就是普通的尋常百姓,無錢無勢,縱然有什么冤虧,也無非就是忍著受著,何必也要花費(fèi)精力這般欺瞞?
難道張獵戶他們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身份?
聞潮生覺得,這種可能性實(shí)在太小,苦??h提前到來的一場冬雪幾乎殺了他,也幾乎將張獵戶和他的妻子糜芳逼入了絕境,張獵戶若真是什么隱世高手,當(dāng)然可以大隱隱于市,但隱世也只是為了過的平凡,不是為了過的凄慘。
若是這天下的隱世高手都得過得宛如街邊一條野狗,只怕也沒有人愿意隱居了。
畢竟高人只是厭倦紛爭,不是受虐狂。
在聞潮生盯著手中的信出神時,木門被忽然打開,二人都停下了自己正在做的事,看向門口,張獵戶拿著一個蛇皮袋子,里面該是裝著青蛙或是其他什么,只不過袋子癟癟的,結(jié)合張獵戶臉上的麻木,聞潮生大約知道張獵戶今天沒什么收獲。
他對此并無意外。
在外面挖了三年青蛙,那東西好找不好找,他比誰都清楚。
見到聞潮生之后,張獵戶也是有些意外,但緊接著他便看見了聞潮生手中拿著的信件,猶豫了片刻后進(jìn)門坐在了火爐旁,從蛇皮袋子里摸出了兩只青蛙,接著也不休息,便準(zhǔn)備著粥食。
“天天盡盯著這些沒用的東西看,寫啷多信有啥用?”
“多少年了,連個影兒也沒見著,死沒死都不曉得。”
張獵戶嘴里不耐煩地嘀嘀咕咕,糜芳卻是將那些信件如若至寶般的捧在了身前,對著他瞪眼道:
“你個嘴碎鬼,嘴巴里盡吐不出好話!”
“那長弓要是有事兒,咱能年年收到他的信?”
“未來若是長弓立了功,有了官位在身,不是光耀了你這個老東西的門楣?”
“而且長弓這么久在邊疆沒回家,說明啥?”
“說明咱長弓出息了,能力強(qiáng),邊疆那塊地離不開咱長弓!”
面對糜芳的奮起反擊,張獵戶耷拉著頭,用融化的雪水淘米,一言不發(fā)。
聞潮生看著糜芳如此堅(jiān)定不移的神情,嘴唇動了動,最后也附和道:
“長弓哥的字的確是越寫越好看了……老張,我給你們帶了燒鵝,雖然冷了,但是蒸蒸也能吃?!?
張獵戶看了一眼聞潮生放在一旁的燒鵝,忽然道:
“有宅子嗎?”
聞潮生:
“有住的地方?!?
二人對視了一眼,張獵戶放下了手里的活計,去到了床邊,摸出了一把藏在床腳的鐵鑰匙,遞給了聞潮生。
“我們那兒沒人住,房子不算大,但里頭該有的都有?!?
“找不到位置便去縣城西的菜市,那里的屠戶都認(rèn)識我,你跟他們說,他們會告訴你我住在那里?!?
望著遞來的鑰匙,聞潮生倒是沒有拒絕,他將鑰匙放好,對著張獵戶道了一句謝,起身離開。
他倒不是真的需要這把鑰匙,但聞潮生了解張獵戶,如果他不接受這把鑰匙,他提來的這只燒鵝,對方會吃的很難受。
施舍二字對于張獵戶這樣的人而言,便是最大的侮辱。
“你不吃點(diǎn)?”
張獵戶對著即將出門的聞潮生問道,后者開了木門,半邊身子己經(jīng)沒入了飛雪里。
“不吃了,我下午來的時候就己經(jīng)吃過了東西,晚上雪興許還要下大,我得早些回去。”
“你們早點(diǎn)休息吧?!?
“哦,對了……糜姨,這張信可以借我?guī)兹諉?,長弓哥寫的字真的很漂亮,我想臨摹著練練字?!?
“改天過來還給您?!?
聽到自己兒子被夸贊,糜芳嘴笑得幾乎合不攏,樂呵呵道:
“沒問題,潮生你拿去練吧,我這里還有其他的,如果你需要,隨時來找姨!”
言罷,她斜視了一眼沉默的張獵戶,哼道:
“看見沒,我記得潮生寫字也漂亮來著,他都說好看,那定是真好看了!”
張獵戶今日似乎被風(fēng)雪吹得乏了,沒了斗嘴的精力,便沒還口。
聞潮生道謝之后,合上房門,轉(zhuǎn)身消失在了風(fēng)雪中。
他走后,面對火爐的張獵戶神情木然,映照在面孔之上的火光似乎表露著他復(fù)雜的情緒,聽著身后傳來了妻子收撿信件的聲音和碎碎念,他浸滿了風(fēng)霜的眼眸里藏住了險些暴露的悲傷。
哐!
他又扔了一根柴,爐火霎時明亮,一下子把他眼底的情緒全都燒干。
“鵝一頓吃不完,我去切一半?!?
他對著自己的妻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