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方生被問得啞口無言。
陳器可不想就這么輕描淡寫地放過。
查半天,結(jié)果不是,玩呢?
“是你自己說的,這兩人反目成仇,房尚友對向小園恨之入骨,由此形成執(zhí)念?!?/p>
“不是我說,而是我猜測。既然是猜測,那就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p>
可去你的吧。
陳器沙包大的拳頭差一點沒忍住揮出去。
你說那話的口氣才不是猜測。
許愿池里的王八,都沒有你來得自信。
陳器丟了一個眼神給衛(wèi)東君:趕緊的,和我一起申討他,壓壓這人的氣勢,姓寧的太狂了。
衛(wèi)東君微微一搖頭:都什么時候了,還壓人氣勢,你的大局觀呢?
她清了下嗓子,試探著問:“寧方生,這兩個名單,你從何而來?”
寧方生指指胸口道:“她委托我斬緣時提供的?!?/p>
這下,衛(wèi)東君算是明白了:“那也就是說,是向小園她自己弄錯了?!?/p>
寧方生點點頭。
衛(wèi)東君暗戳戳伸出腳尖,碰了碰陳器的:聽到?jīng)]有。
陳器心里哎啊一聲:幸好啊,爺?shù)娜^沒揮出去。
衛(wèi)東君眼珠咕嚕一轉(zhuǎn):“要不……你再把她請出來,詳細(xì)問問情況?”
寧方生看衛(wèi)東君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白癡。
“陰魂決定斬緣后,會出城與我見上一面,時間是半個時辰。在這半個時辰里,她會把她的一生都告訴我,并且選定幾個懷疑的人選?!?/p>
衛(wèi)東君:“然后呢?”
寧方生:“然后她回到枉死城里,城門一關(guān),就沒有然后了。”
那也沒必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啊。
衛(wèi)東君咬咬牙:“那下面怎么辦?”
沒有人知道怎么辦。
屋里安靜下來。
馬住沒心沒肺的鼾聲從門縫里鉆進來,三人同時浮上一個念頭:好想揍這小子一頓。
忽然,寧方生啪一聲收了扇子:“我們剛剛的判斷,是立足在夢境真實的情況下?!?/p>
這話,像是一道閃電,劈開了另外兩個人的腦袋。
沒錯。
如果夢境是真的,也就是說房尚友真正經(jīng)歷過這些事情,那么他對向小園毆打,畫大餅這種種事情,能推斷出他不是對向小園有執(zhí)念的人。
但如果夢境是假的呢?
那這些就都是房尚友幻想出來的事情,根本不足以推斷出他對向小園有沒有執(zhí)念。
寧方生:“下面,我們有兩條路可走?!?/p>
神了,他們竟然還有選擇?
衛(wèi)東君看著他:“說,哪兩條?”
寧方生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條路,想辦法弄清夢境的真假。”
衛(wèi)東君:“第二條?”
寧方生伸出第二根手指:“明天夜里,再一次入房尚友的夢,一窺究竟?!?/p>
衛(wèi)東君心說我想選第三條路:你去死吧。
窺夢不累的?
敢情耗的不是你的氣血?
還活著的寧方生繼續(xù)又道:“要弄清夢境真假其實很簡單,有三個人可問?!?/p>
衛(wèi)東君脫口而出:“牡丹,朱球和何氏?!?/p>
陳器一臉疑惑地看著衛(wèi)東君。
這丫頭的腦袋瓜子怎么轉(zhuǎn)那么快?
衛(wèi)東君:“天一亮,我們可以分頭行動?!?/p>
不僅腦袋瓜子轉(zhuǎn)得快,行動力也強,這還是從前那個懶懶散散的衛(wèi)三嗎?
陳器表示很懷疑。
寧方生也看著衛(wèi)東君,少女的眼睛里都是光亮,那抹光亮深處透出的是堅定。
“牡丹在三年前就死了,據(jù)說是得了臟病無藥可治?!?/p>
他又習(xí)慣性地?fù)u起扇子。
“朱球和主子是一條心,找他就會驚動房尚友。唯一可找的人是何氏,只要問問她到底有沒有去過亭子,便可知夢境真假?!?/p>
轟——
五雷轟頂!
嘩——
驚濤駭浪!
寧方生的話與其說是辦法,不如說是一個驚雷,一記大浪,把衛(wèi)東君和陳器劈打得魂都嚇沒了。
良久,衛(wèi)東君還魂:“寧方生,不如……我們再好好想想,有沒有第四個人?”
“何氏是唯一的突破點,只要她肯說出事情的真相,那夢境的真假也就一目了然?!?/p>
寧方生看著無邊的夜色。
“不僅如此,我們還能從她嘴里打探出,那個在夢境里看不清楚臉的陌生人,是誰?”
“誰,誰去打探?”衛(wèi)東君顫顫巍巍地問出事情的關(guān)鍵。
“我。”
有人輕輕吐出一個字。
……
翌日。
房府。
三五個婆子簇?fù)碇晃诲\衣婦人走出角門。
婦人身形豐腴,穿一件檀色衣裳,整個人顯得貴氣十足。
正是何氏。
何氏扶著貼身丫鬟的手,踩著矮凳上了馬車。
再過八日便是中秋,她回娘家送節(jié)禮,其實這一趟,本來說好要帶老大媳婦衛(wèi)氏去的,哪知衛(wèi)府……
“可惜了那孩子?!焙问下H上眼睛。
兩輛馬車駛離房府,走了一刻鐘后,正要拐彎駛向大路,馬車忽然一頓。
何氏睜開眼睛,眉頭微皺。
貼身丫鬟忙大聲呵道:“老張頭,你怎么趕的車呢?”
“回夫人,有人攔住了去路?!?/p>
丫鬟柳眉倒豎:“哪個不怕死的,敢攔我們房府的車?”
何氏想著這些日子四九城的變故,吩咐道:“下去看看是什么人,問問什么事?”
“是。”
丫鬟下車,這才發(fā)現(xiàn)馬車前的確站著一個人。
這人一身黑衣,瞧著頗有幾分氣度,但臉長得很違合,皮膚白的過分,眼瞳又黑的過分。
丫鬟手插著腰,盛氣凌人:“你是何人?”
“詭醫(yī)?!?/p>
什么鬼醫(yī)不鬼醫(yī),八成是來訛錢的吧。
丫鬟拿出幾吊錢,往地上一扔,“我家夫人身子好好的,你速速閃開,別擋著路?!?/p>
“病已入膏肓,若再不醫(yī)治,神佛難救?!?/p>
丫鬟臉一沉,心說這人腦子有病吧,好端端的咒我家夫人去死。
“來人,把這人打走?!?/p>
“慢著?!?/p>
何氏的聲音從馬車?yán)飩鞒觯澳銌枂栠@位郎中,我得的是什么病?”
“夫人得的是因果病。”
何氏的神色微微一變:“何為因果???”
“他日因,今日果,即為因果病。這病若不及時治,輕則身體有恙,家宅不寧,重則兒孫倒霉?!?/p>
何氏再好的涵養(yǎng),也被這話驚得神魂俱散,“你,你在胡扯什么,來人,來人……”
“夫人可聽過一句詩: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fēng)情向小園?!?/p>
何氏周身的血都凝住了,驚駭?shù)乇牬笱劬Α?/p>
她剛剛聽到了什么?
占盡風(fēng)情向小園。
向小園?
向小園!
“夫人,在下在前面平安客棧等你,你若想治病,便一個人來,保證藥到病除?!?/p>
馬車?yán)锏娜藳]有再說話。
隨著黑衣人的大步離去,胡同里仿佛又恢復(fù)了安靜。
沒有人知道,此刻的何氏臉色慘白,臉上盡是難以言喻的震驚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