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是在第二日的午后,徹底清醒過來的。
衛(wèi)府二位爺不放心,又請了個郎中來家里診脈。
郎中號完脈對白氏說:“夫人大病初愈,趁著日頭好的時候,多去園中走走,多曬曬太陽?!?/p>
一句話,讓所有人都安了心。
白氏等郎中離開,獨留兩個兒子在床前。
兄弟倆你一言,我一語,把昨天夜里的事情告訴了白氏。
白氏聽罷,驚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沉默了足足半盞茶的時間,她說:“去把大奶奶叫來。”
曹氏匆匆而來。
白氏從枕邊摸出一把鑰匙,遞到曹氏手上:“這個家,以后就交給你了。”
兩個兒媳婦,一個生于商家,是長女;一個生于詩禮之家,是幺女。
論門第,王氏略勝一籌。
論能力,魄力,格局,曹氏拔尖。
最主要的是,長女能扛事,逆境之中,這一點對衛(wèi)家來說尤為重要。
曹氏沒有推辭,接過鑰匙:“母親放心,我一定努力當(dāng)好這個家。”
白氏點點頭:“阿君和陳家的婚事,你抽空與那邊大人碰個面,要是真如十二說的……就立刻操持起來?!?/p>
曹氏有些遲疑:“母親,承東他已經(jīng)復(fù)學(xué)……”
白氏擺擺手,打斷她的話:“今日起朱樓,明日樓塌了,你這當(dāng)娘的還是早做預(yù)備吧?!?/p>
曹氏不曾想夫人看得如此通透:“是?!?/p>
白氏嘆了口氣:“二丫頭的婚事,你也要放心上,有合適的,趕緊嫁出去,不要再耽擱了?!?/p>
曹氏:“母親放心,我會盡力。”
白氏:“府里統(tǒng)共就三個丫頭,也不必再分嫡的庶的,妝嫁上一視同仁吧?!?/p>
聽到這里,曹氏不得不佩服白氏的周到。
二丫頭是二房的劉姨娘所生,是二爺唯一的女兒。
庶出的嫁妝與嫡女齊平,是用來寬慰二房人的,由此傳達(dá)出一個意思: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曹氏回答:“是。”
白氏目光移到二爺衛(wèi)執(zhí)身臉上,意味深長道:“你大嫂撐著里頭的家,你撐著外頭的家,都是至親骨肉,心齊則事成啊,老二。”
這話說得衛(wèi)老二心頭一凜:“是,母親。”
白氏扭頭看了看枕邊空落的枕頭,又深深嘆出一口氣。
“牢里的事,老二你要多用心,不管花多少銀子,哪怕變賣家產(chǎn),都得保著你父親一條命?!?/p>
“母親放心,兒子再去求人?!?/p>
白氏目光掠過大兒子,唇動了動,那些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
“明日開始我便吃齋念佛,你們無事不要來打擾我,都去吧?!?/p>
……
因為白氏病好的原因,衛(wèi)府的中秋家宴和從前一樣,擺在水榭里。
和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只擺了一桌,冷冷清清。
白氏只用了幾口清粥,便離了席。
她一走,很快大房二房也樹倒猢猻散,各回各房,只有衛(wèi)東君還坐在席上,對著一桌殘羹冷飯發(fā)呆。
陳家那頭把話說得很清楚,愿意讓兩個孩子親上加親。
其實,嫁給陳十二應(yīng)該是她今生最好的歸宿。
知根知底不說,青梅竹馬不說,只說陳十二這個人,雖然長得糙了點,脾氣爆了點,卻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只是……
衛(wèi)東君輕輕咬著嘴唇,她心里為什么這么不愿意呢?
“衛(wèi)東君。”
一道聲音突兀響起。
衛(wèi)東君回過神,看著匆匆向她走來的人,心里咯噔一下。
陳十二走進(jìn)水榭,朝紅豆擠了下眼睛,紅豆立刻把水榭里的丫鬟都喚出去。
衛(wèi)東君等不及地問:“今兒中秋,你不在家吃團(tuán)圓飯,這個時候過來,是出什么事了?”
“你猜?”
“你來退親?”
陳十二額頭青筋暴跳,指著衛(wèi)東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退親,哪輪得到我?”
“那你來做什么?”
“瞧你那蠢樣。”
陳十二四下看看,手捂著嘴道:“我托人打聽寧方生的事情,人家剛剛來回話了?!?/p>
衛(wèi)東君眼皮一跳,不動聲色地把身子湊過去,“快說說,都打聽到了什么?”
“什么都沒打聽到。”
“什么意思?”
衛(wèi)東君腦子像是卡住了:“什么叫什么都沒打聽到?”
“意思就是,四九城里沒這號人?!?/p>
“怎么會呢,他還有兩幢宅子呢,這總能查到吧?”
“兩幢宅子都是無主的,地契記在誰的名下,根本查不到,否則我干嘛要急匆匆跑來受你的氣?!?/p>
衛(wèi)東君呆愣住,半晌,猶豫道:“會不會是你托的人,門路還不夠?qū)?,所以才查不到?!?/p>
“有這個可能?!?/p>
陳器自己也意識到了,一臉懊惱道:“我手要是能伸進(jìn)錦衣衛(wèi)就好了。”
衛(wèi)東君一聽“錦衣衛(wèi)”三個字,只覺得渾身汗毛都豎起來,錦衣衛(wèi)才能查到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一般人。
“衛(wèi)東君,錦衣衛(wèi)才能查到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一般人啊?!?/p>
衛(wèi)東君:“……”
竟然想一處去了,而且一字不差。
“我有一個預(yù)感,衛(wèi)東君你信不信?!?/p>
“你說?!?/p>
陳器附在她耳邊:“寧方生這條大腿如果我們抱住了,有兩種可能性。”
衛(wèi)東君扭頭,看著他的眼睛:“一種是飛黃騰達(dá)。”
陳器迎著她的眼睛:“另一種是倒霉透頂。”
兩種可能性,幾乎是兩個極端,哪一個才是他們的命運,沒有人知道。
就在這時,水榭外傳來紅豆的聲音,“三小姐,大少爺來了?!?/p>
……
衛(wèi)承東是聽說陳器來了衛(wèi)府,才又匆匆趕過來的。
“十二,陪我喝酒去?!?/p>
“這大過節(jié)的,喝什么酒?”
衛(wèi)承東眼一瞪,“怎么,連你我都請不動了?”
“陪,陪,陪。”
陳十二心說我欠了你們衛(wèi)家兄妹的,一個個的都拽著我:“說,去哪里喝?”
衛(wèi)承東:“你的地盤?!?/p>
陳十二一聽是他的地盤,立刻就明白了衛(wèi)承東為什么想喝酒,為什么要避開那些他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
想著這人的遭遇,心一下子就軟了。
“走,陪你不醉不歸?!?/p>
“大哥,喝酒可以,別惹事。”衛(wèi)東君不放心。
“有十二看著我,你擔(dān)心什么?”
衛(wèi)承東目光掃過那桌冷了的菜:“你也別一個人在這里干坐著,去娘院里吃月餅去?!?/p>
衛(wèi)東君哪還有心思吃月餅,滿腦子都是陳器剛剛說的話。
她其實心里很清楚寧方生這人不一般,可她萬萬沒有想到,他不一般到什么都查不到的程度。
一個人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出現(xiàn),從他呱呱落地,到一歲一歲長大,總會有跡可尋。
陳十二雖然手夠不到錦衣衛(wèi)里面,但他身邊都是官宦子弟,托去辦事的人不會太普通。
怎么就什么都查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