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沒有人開口,都在回味衛(wèi)澤中剛剛的那番話。
不得不說,這番話很有道理。
緊繃的氣氛中,小天爺干咳了一聲,“衛(wèi)大爺?shù)睦碛墒窃趬衾铮业睦碛墒窃趬敉?。?/p>
寧方生用眼神示意他大膽說下去。
“據(jù)我打聽,項琰現(xiàn)在在四九城的身份,早就不僅僅是項家人這么簡單了。
她刻章也好,做大龍頭也好,遠遠比項家人厲害,都是四九城的頭一份,多少人要求她,巴結她。”
小天爺想著自己在項家看到的,感嘆道:“但你們看她,連人都不怎么見,深居簡出,穿最簡單的衣服,吃最簡單的東西,她活得像不像寡婦?”
寡婦兩個字一出,屋里空氣再一次停滯住。
“再聯(lián)想到,府里所有人都稱她為夫人,要我說啊,項琰就是在為許盡歡守寡?!?/p>
小天爺話鋒一轉:“換了我是項琰,我也愿意為許盡歡守寡,除了感情是一方面以外,還有更重要的另一方面?!?/p>
寧方生追問:“是什么?”
小天爺:“項琰能有今天的成就,許盡歡在背后功不可沒,她這一路走來的很多關鍵節(jié)點,都是許盡歡在幫助她,引導她?!?/p>
“沒錯,沒錯?!?/p>
衛(wèi)澤中立刻接過話:“許盡歡不僅幫她,還保護了她,否則他干什么要修那個地道啊,阿滿還因為許盡歡坐了牢呢?!?/p>
小天爺哼哼:“就沖這一點,項琰就該對許盡歡有執(zhí)念,很深的執(zhí)念。”
寧方生沉吟了一下,目光轉向衛(wèi)東君。
這丫頭竟然忍到現(xiàn)在沒說話,很異常。
衛(wèi)東君見寧方生的目光向她看過來,收起兩條盤著的腿,下床,在他的另一側坐下。
“其實,我心里有點不同的看法?!?/p>
衛(wèi)澤中和小天爺對視一眼。
衛(wèi)澤中:事情不明擺著的嗎?
小天爺:她怎么還能生出不同的看法?
衛(wèi)澤中:我倒要好好聽聽。
小天爺:她能不能說出花來。
寧方生替衛(wèi)東君倒了一盅溫茶,“說來聽聽?!?/p>
衛(wèi)東君接過溫茶往嘴里送,卻又在半路停下來。
“寧方生,這么長時間地了解下來,你覺得項琰是個什么樣的人?”
寧方生沒有料到她會有這么一問,一時愣住了。
良久,他想想道:“堅定,努力,強大?!?/p>
真巧啊,她心里想的,也是這六個詞。
衛(wèi)東君勾起唇角,小小地表示了一下心里的得意。
“堅定是指她對自己要走的這條路的堅定;
努力,是指她在這條路上,一直在往前,從來沒有懈怠過;
強大是她的能力,和她的內核已經(jīng)超過了這世間大部分的男人,爹?”
“嗯?”
“這三個詞,有一個詞是在形容她的感情嗎?”
她爹被問得一愣。
“小天爺?”
“???”
“你覺得這樣的人,如果沒有許盡歡,她就不會成功嗎?”
小天爺也被問得一怔。
“我覺得項琰對許盡歡,肯定是有執(zhí)念的,但這個執(zhí)念有多少,我不是很確定?!?/p>
衛(wèi)東君:“因為我覺得在項琰這個人的身上,感情占的比重并不大,換句話說,感情不是項琰的全部,只是一小部分。
這是其一。
其二,許盡歡是自己走上這條絕路的,項琰勸過,攔過,甚至求過,都無濟于事。
身為他最好的朋友,最好的知己,最好的酒友,最有默契的戰(zhàn)友,經(jīng)過五年的時間,她會不會從最初的憤怒,阻攔,慢慢地淡化了呢?
我覺得會。
因為她是項琰,她絕不會讓自己沉溺在過去的情愛當中,走不出來?!?/p>
她爹哼一聲:“那你怎么解釋她現(xiàn)在深居簡出?”
小天爺哼哼兩聲:“你怎么解釋,夫人這個稱呼。”
“深居簡出不一定是為了許盡歡守寡,也有可能是她在精進她的手藝?!?/p>
衛(wèi)東君把溫茶送到嘴邊。
“或者她覺得和人接觸,很麻煩,很累,很厭惡,你們別忘了,她從小就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至于夫人……
也有可能她立志不嫁,想避開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才讓別人這么叫她。”
衛(wèi)澤中和小天爺同時一個白眼翻過去,然后在心里“切”了一聲。
怎么還翻白眼呢!
衛(wèi)東君把茶盅往桌上重重一擱,力道之大,差點沒把茶盅給震裂開來。
“許盡歡走的那條路,固然需要勇氣,但真正有勇氣的人,是活下來的項琰。
如果不是我們打擾到她,她可以說活得很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要錢有錢,要名聲有名聲。
我覺得她雖然有執(zhí)念,但這五年來,她也慢慢放過了自己。
你們看她舉手投足間,多淡然。
她在刻大龍頭的時候,多專注?!?/p>
衛(wèi)東君越說越激動,激動到用力一拍桌子。
“一個只有放過自己的人,才會越活越好,越來越強大,強大到連我們入她的夢境,都要絞盡腦汁?!?/p>
茶盅在桌子上痛苦地翻了個跟斗,滾落到地上,發(fā)出“砰”的一聲哀號。
壯烈犧牲。
寧方生看著少女怒氣沖沖的臉,淡淡說道:“哀及傷心,怒及傷肝。”
“我就是忍不了……”
衛(wèi)東君咬咬唇,一字一句。
“項琰這樣的人,你們都要把她說成像個寡婦。她活得那樣堅定,那樣努力,那樣強大,不是為了給一個男人守寡的?!?/p>
話落,沒有人說話,沒有人翻白眼,也沒有那個含在喉嚨里的“切”字。
寧方生看向衛(wèi)東君的眼神,幽靜得離奇。
他清楚地知道,當夢里項琰的一切都展現(xiàn)出來時,對衛(wèi)東君會有一些觸動,但沒有想到,觸動會是這般大。
看來這丫頭,是打心眼里佩服這個女人。
他抬起手,又倒了一盅溫茶,放在衛(wèi)東君的面前。
“項琰對許盡歡是有執(zhí)念的,這一點我們達成一致。
但執(zhí)念是不是最深的,她的執(zhí)念是不是將許盡歡拉下奈何橋的那一只手,這一點我們無法確定?!?/p>
三人同時點點頭。
“這一夜過后,許盡歡還剩下三天的時間,他提供了五個名單,現(xiàn)在還有一個吳酸沒有查,可不可以這樣……”
寧方生靜了片刻,“在不排除項琰的同時,我們好好查一查吳酸這個人?!?/p>
衛(wèi)澤中的反應比誰都快:“我同意?!?/p>
真是根墻頭草啊。
小天爺?shù)陌籽蹃G過去的同時,朝自家先生點點頭:“我也同意?!?/p>
衛(wèi)東君沒說話。
她只是覺得很奇怪,剛剛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怎么這人幾句話一說,那些氣就原地消散了呢?
不僅消散了,怎么她還覺得有幾分淡淡的小歡喜。
好像……
這人也站在了她的身后。
“衛(wèi)東君?”
“?。俊?/p>
衛(wèi)東君回過神,看著寧方生向她投來的目光,斬釘截鐵道:“下一步,查吳酸,但在查吳酸之前,我有一個疑惑?!?/p>
寧方生瞳孔微微一縮:“你的疑惑是……那個倭寇的孩子到底是誰?”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