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半天,劉恕己口干舌燥,端起茶盅。
“對不住十二爺,我只知道他姓吳,至于是哪個山頭的人,這得問下面的老侯爺?!?/p>
我信你才有鬼。
陳器眉一挑:“劉叔,你知無不言,我才能知無不言,咱們得有來有往啊。”
劉恕己一口茶被嗆出來,氣急敗壞:“我那時候才多大?能不能進老侯爺?shù)臅???/p>
陳器:“你進不得,我爹進得啊?你和我爹這么好的關系,他知道,不就等于你知道?”
劉恕己氣得又想掐死這貨:“我問你,什么是貴人?”
陳器一噎。
劉恕己把茶盅用力往桌上一放,“貴人就是沒有幾個人能知道的人。”
這就生氣了?
陳器忙陪著笑:“我給劉叔泡杯菊花茶吧,叔這火氣也忒大了?!?/p>
還不是給你這個小畜生氣的。
劉恕己一臉的不耐煩:“你還要問什么?”
陳器又向他一笑:“吳酸跟了貴人后,有些什么機遇?。俊?/p>
“他有些什么機遇,也不會跟我說?!?/p>
劉恕己已經氣不動了,只想趕緊把話說完。
“我只知道,他二十不到就進了南城的兵馬司,從一個不起眼的小衙役做起,然后一路爬,一路爬,爬了二十多年,才爬到了現(xiàn)在老大的位置?!?/p>
不等陳器問,他接著又說:“他進到五城后,有一天找你爹自亮身份,你爹才和他熟絡起來。”
陳器眼珠子一轉:“換句話說,在他沒進五城之前,吳酸和咱們陳家是失聯(lián)的?”
劉恕己:“他和老侯爺有沒有聯(lián)系我不知道,但和你爹,的的確確是后來才認識的?!?/p>
陳器眼珠子又一轉:“他找爹自報家門的原因是什么呢?”
“他自己說了,陳家是他的福地,老侯爺是他的貴人,他得知恩圖報?!?/p>
劉恕己停了一下:“他知恩圖報,你爹自然就把他當兄弟看,兩人的關系也就越處越好?!?/p>
陳器看著劉恕己:“他們的關系是私底下處得好吧,明面上我瞧著并不怎么走動???”
“十二啊。”
劉恕己冷笑一聲:“這世上有些關系,需要走動;但有些關系,不需要走動,因為老侯爺當年的那份恩情永遠在?!?/p>
這是大實話。
如果不是祖父,他還是福寶,也不知道窩在哪個角落里做著下人呢。
陳器話鋒一轉:“吳酸的發(fā)妻是誰???”
劉恕己:“聽說也是山東人,誰做的媒我不知道?!?/p>
陳器:“劉叔你見過沒有?”
劉恕己搖搖頭:“他十七歲就成了親,成親后才進的五城兵馬司,我和你爹都沒見過?!?/p>
沒見過?
陳器沉吟片刻:“這么說他媳婦一直在山東老家待著?”
“應該是?!?/p>
“孩子呢?”
“也在老家?!?/p>
“為啥不進京呢,夫妻團聚,孩子也能見到爹,多好???”
劉恕己把身子湊近一些,壓低了聲音:“這是個秘密,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也不能往外傳。”
有秘密。
我愛聽。
陳器把胸膛拍得“砰砰”直響:“叔,你放心,我左耳進,右耳出,一個字都不會透出去的?!?/p>
“吳酸有個妾,姓江,是吳酸發(fā)達后納的,這個妾呢,不是一般的妾,是貴妾,家里很有背景?!?/p>
“怎么個很有背景法?”
“前鴻臚寺右寺丞姓江,江大人有個庶出的小女兒,做了吳酸的貴妾?!?/p>
陳器聽得微微一驚。
右寺丞這個職位,怎么著也是六品的官。
一個六品官宦人家的庶女,做了吳酸的妾……怪不得吳酸要把發(fā)妻留在老家。
留老家的,得權。
留京城的,得人,得利。
這樣一來,兩頭都能擺平,也不會被人揪著寵妾滅妻的小辮子。
“現(xiàn)在江大人呢?”
“八百年就退了,回老家養(yǎng)老去了?!?/p>
“那江姨娘可有生育?”
“有個女兒,已經嫁人?!?/p>
“所以,現(xiàn)在京城的吳府,就吳酸和江姨娘兩個主子?”
“你別江姨娘江姨娘的叫,以后若是遇著了,得稱呼一聲夫人。”
劉恕己瞪他一眼:“京城的吳府,都由夫人在一手打理,迎來送往也都是她,是個挺厲害的人物?!?/p>
陳器心說不厲害,也不能讓人家夫妻,兩地分居這么多年啊。
這時,劉恕己咳嗽一聲:“你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好像該問的,都問完了。
不該問的,比如吳酸和許盡歡是什么關系,他也不敢問,怕穿幫。
但有一個問題,陳器決定賭一把。
“劉叔,吳酸坐上五城老大的位置,我不相信他是光憑本事,光憑資歷,背后沒有人?!?/p>
他把身子又湊過去一些:“你跟我說說,他背后是誰啊?”
老子就等著你問這話呢!
劉恕己拿起茶碗,輕輕啜了一口,慢條斯理道:“這個問題嗎,等你說完寧方生,我再告訴你?!?/p>
擦!
竟然留了個尾巴,想逼我開口。
大大的狡猾!
陳器也拿起茶碗,輕輕啜一口,然后慢悠悠道:“關于寧方生,劉叔想知道什么?”
廢話,老子統(tǒng)統(tǒng)都想知道!
劉恕己放下茶碗,端了端坐姿,正了正臉色,“十二,你先和我說說,這個寧方生到底是干什么的?”
“詭醫(yī),看因果病的。”
劉恕己:“……”
他深吸一口氣:“他父母是誰?。啃值軒讉€?可有妻兒?”
“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無妻、無兒?!?/p>
劉恕己:“……”
他又深吸一口氣:“他為什么要到咱們家來,寫下‘盡歡而散’這四個字?”
“這是因為……他在下面見過許盡歡。”
叭噠!
劉恕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片刻后,一道怒吼聲,從門里震出來——
“陳十二,老子要打死你!”
……
“哎——”
陳器看著劉恕己怒氣沖沖的背影,一臉悲愴地嘆了口氣。
“爺?!?/p>
馬住悄無聲息地走過來,“這一下,你算是把劉管家徹底得罪了?!?/p>
“說真話,也得罪人?”
陳器臉上的悲愴,換上無奈:“只能說這世道,是越來越沒有天理了。
馬住偷偷瞄了自家爺一眼。
說的那叫真話嗎?
分明就是故意氣死人,還不償命的話。
爺啊,我有點懷疑你是故意的,但就是找不到理由。
“馬住?!?/p>
“在?!?/p>
“磨墨?!?/p>
“是?!?/p>
陳器一屁股在書案前坐下,提筆沾了些墨汁,剛要寫字,眉頭一皺,停住了。
馬住奇怪:“爺怎么不寫了?”
“你說……”
十二爺抬起頭,兩條劍眉皺得更緊了。
“劉恕己說的,統(tǒng)統(tǒng)都是真話嗎?就沒有騙我,或者瞞著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