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迎趕過去的時候,陸謹川正站在療養(yǎng)院連廊下抽煙,身影頎長挺拔,卻也冷郁不近人情。
溫迎心跳振動胸骨,表情并不能算好看。
陸謹川心思深沉,卻素來只掐七寸,他無非是拿舅舅威脅她讓步!
她走過去:“聊聊?”
陸謹川慢條斯理轉身看她:“你緊張什么?”
溫迎被狠狠一噎。
溫迎自知今時不同往日,不得不軟下聲音:“我媽媽這一輩子都投身在藝術上,當年跟何粟也是有矛盾的,畫廊無論如何都不能賣,你能不能放棄……”
女人大概是一路跑過來的。
說話聲音都帶著不穩(wěn)的喘息。
陸謹川只淡淡看著她:“她媽媽很喜歡那里。”
似乎是拒絕的意思。
陸謹川為了讓蘇念媽媽開心。
就寧愿讓他們溫家受這種侮辱?
曾經(jīng)她想要他來看望舅舅和外婆,苦苦哀求都作用不大。
這次他主動過來,卻是為了蘇念。
多諷刺啊——
溫迎心中苦笑,卻極力穩(wěn)著聲音:“陸謹川,我知道你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可這件事不行,外婆厭惡蘇念媽媽,她若是知道了畫廊買家是何粟,她受不了這種刺激,你……就當看在夫妻一場的情面,行不行?”
因為她深刻知道,就算她不同意,陸謹川有一萬種手段得手!
她賭不起!
為此,她幾乎面露哀求。
這是她這么多年,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脆弱之態(tài)。
陸謹川若有所思睨著她好一會兒。
他掐了煙,單手抄兜看她,“畫廊不賣也可以?!?/p>
溫迎沒緩過神看他。
訝然他的大發(fā)慈悲。
陸謹川卻又問:“徐先生這件事,與你有關?”
溫迎終于反應過來。
陸謹川壓根不是大發(fā)慈悲,而是,從徐先生這件事殃及到了外婆這邊。
就著買媽媽多年不用的畫廊這件事,看她驚慌失措,不得已放下身段央求他。
是為了給蘇念出氣嗎?
他以為是她導致了他心中優(yōu)秀的蘇念落選?
可無論是不是,歸根結底。
他是站在蘇念那邊的。
溫迎沉下氣來,直直迎上他,“沒有,我跟她只是私事,徐先生政府那邊大局判斷沒道理會受我擺布?!?/p>
陸謹川他明明懂這個道理的。
鬧出這檔子事,無非是因為覺得蘇念受委屈了。
他護著蘇念,來下下她威風罷了。
“確實?!标懼敶▽徱曀杭t的眼圈:“能跟我說一下,飛璽除了賀西承。還有什么高人坐鎮(zhèn)嗎?”
溫迎蹙眉。
驚訝陸謹川的敏銳。
“飛璽技術人員,都是985研究生。”她從容回答。
蘇念再優(yōu)秀,世界上也不只有她一個。
陸謹川聽懂了溫迎的話。
竟沒生氣,只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挺冷的。
旋即,看了看腕表,“嗯,知道了?!?/p>
頓了頓,他看向她:“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溫迎知道他是出于教養(yǎng)而非真心,“不需要?!?/p>
“行?!标懼敶ê敛华q豫抬腿就走。
溫迎看著他挺拔矜貴的背影,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態(tài)度。
無論陸謹川會不會用手段,她也明白一個事實。
畫廊價格高昂,對于蘇念和她媽媽那種門第,還夠不上這種級別,最終還是他替蘇念出這個錢。
陸謹川對蘇念,幾乎身心與錢,都愿意給了她……
而她嫁給他這些年,只有日復一日的操勞。
至于何粟那邊。
她一定是鐵了心想要媽媽這個畫廊。
為的就是找回曾經(jīng)自卑懦弱的自己的場子,告訴他們溫家,此一時彼一時吧。
溫亦粱來了電話,問了陸謹川是不是走了。
溫迎察覺陸謹川并未與舅舅攤開說明離婚原因以及勸說賣畫廊一事,她松了一口氣:“走了,舅舅早點休息?!?/p>
“行,你們路上小心?!?/p>
溫迎沒解釋她沒跟陸謹川一路。
陸謹川現(xiàn)在,必然是去找蘇念了。
他不會用陪蘇念的時間用來送她回家。
_
接下來兩天。
蘇念那邊沒了動靜,陸謹川也沒有再聯(lián)系溫迎。
溫迎不確定是否翻篇了,忙碌之中,總歸難以安寧。
周五。
陸謹川終于再次來了電話,語氣淡淡:“陸思然過敏了,她不讓傭人碰,說你以前幫她擦藥不疼,你過去看看她?”
溫迎抿唇,“……可以?!?/p>
陸思然與她無關,她本可以拒絕。
可既然陸謹川開口,這算做請求和交換條件,那媽媽畫廊這件事,他沒理由再強迫。
“那畫……”
“謹川,幫我看看這條裙子怎么樣?”那邊傳來蘇念輕聲詢問的聲音。
這才上午九點多,最忙的時間,他竟然在陪蘇念逛街?
嘟嘟嘟——
陸謹川已經(jīng)掛了電話。
溫迎早已習慣了被選擇性忽略。
她請了個假,起身去往老宅。
陸思然身嬌體貴,有一部分過敏原。
稍有不慎就會起許多疹子,又疼又癢,她嬌氣,無論醫(yī)生還是傭人換藥都會發(fā)脾氣。
唯獨溫迎心細,三年中為陸思然處理過幾回。
陸思然挺受用。
溫迎再次回到陸家老宅時候,有些心情復雜。
上次她信誓旦旦與陸謹川說不會再過來,現(xiàn)在卻迫于無奈,不得不再來一趟。
他大概會覺得她可笑吧?
看到溫迎過來,傭人幫她拿拖鞋。
老太太都過來給溫迎捂了捂手:“在樓上鬧騰呢,也就你能治那小丫頭?!?/p>
溫迎只笑了笑,沒說話。
直接上樓看了看陸思然情況。
陸思然看到溫迎,不悅責備:“你是烏龜嗎?怎么這么慢??!癢死我了!”
溫迎走過去,神情冷淡:“撩起衣服。”
陸思然撇撇嘴,不喜歡溫迎的冷淡:“兇什么啊……”
溫迎看了一眼,她后背長了指甲蓋大小的兩處,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不論是陸謹川還是陸思然,都慣性認為,她可以隨意差遣,就應該全身心投入他們身上,無論她有沒有自己的事做。
“吃核桃了?”溫迎問。
陸思然煩悶溫迎猜的這么準。
她不否認溫迎是個不錯的人,很少有她那樣細致妥帖的女人,三年來對她也是盡職盡責,就連她對什么過敏都門兒清,總會特別注意這方面。
可那又如何?
她還是看不上她。
有更優(yōu)秀的嫂子人選,她又不傻。
不過,她挺享受溫迎的照顧的,如果溫迎不跟嫂子爭陸太太位置,大度知趣一點,就好了。
幫陸思然上了藥,溫迎沒多留。
下樓時候,陸謹川回來了,神態(tài)松泛。
大概是回來吃午飯的吧。
老太太看到二人碰上,笑的合不攏嘴:“回來的正好,你姨奶奶剛剛還問你們兩個呢,一會兒跟她聊聊天?!?/p>
陸謹川看了看腕表,拒絕道,“奶奶,我一會兒還要開線上會議?!?/p>
溫迎不意外。
他從來不會與她刻意在外人面前裝恩愛。
陸謹川對她的冷淡,誰都感受得到。
溫迎淡然說:“奶奶,沒事,先忙工作吧?!?/p>
老太太只當這事兒是陸謹川惹的,瞪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好急的?從進門開始,你跟迎迎說話了嗎?看不到她為了思然忙前忙后嗎?”
“你當迎迎空氣??!”
陸謹川不波不瀾,只勾唇:“奶奶教訓的是。”
嘴上說著,實際沒有認錯的意思。
老太太只能上前重重拍打他胸脯:“過來,跟迎迎站一塊!我有重要的事?!?/p>
陸謹川順著老太太牽拉方向,被她帶著走。
直至站在溫迎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