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葉傾城醒了。
她似乎聽見了聲音,緩緩地側(cè)過了臉。
她看見了門外的陸驍,他一臉的淚水,手掌平貼在玻璃門上,神情痛苦。
葉傾城心想,一定是看錯了。
陸驍怎么會到柏林來,他不是認(rèn)為她害了許于微,不是恨死她了么?何況還為她哭泣?
一定是看錯了。
可是再睜開眼,不是夢境,仍是陸驍。
葉傾城安靜地躺著,靜靜地看著陸驍,沒有作聲,因?yàn)樗裏o法發(fā)出聲音,她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就那樣靜靜地看著那個,以為不會再相見的人。
陸驍一定知道,她快要死了吧。
否則,他怎么會到柏林來?
葉傾城的眸子里,不喜不悲,在生命枯竭的時候,她沒有力氣愛與恨了,哪怕睜眼一會兒,已經(jīng)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她的眼,又緩緩閉上,瘦薄的身子輕淺起伏。
“傾城,傾城……”
男人在外頭,輕拍著玻璃門,撕心裂肺。
可惜,女人聽不見了。
她累了,困了,又睡著了。
其實(shí)睡著了很好,因?yàn)樾阎猛?,那種痛苦叫她度日如年,但她不愿意就此死去,哪怕還有萬分之一的機(jī)會,她也想要活下去。
前幾天,她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了兒時,兒時和哥哥在一起學(xué)騎馬,她很害怕。
爸爸說,傾城,勇敢一點(diǎn)。
她一直記得爸爸的話,她會勇敢一點(diǎn),即使全身都在劇痛,即使每天清醒的時候很少很少,甚至不知道下次還能不能醒來,但她還是選擇勇敢地活著。
她的臉,面容枯槁,不似從前。
陸驍全身都在顫抖,看著曾愛過的人,輕輕地閉上眼睛。
這時,他才明白西姐的話。
——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回來?
……
一陣腳步聲響起,由遠(yuǎn)及近。
是周瀾安。
現(xiàn)在的周瀾安,根本沒有昔日貴公子的模樣,一件襯衣都是略帶皺褶,黑發(fā)更不似從前打理得鮮亮,面容甚至是有幾分憔悴的,一個月以來,他往返于京市與柏林,怎不辛苦?
周瀾安看著陸驍,看他哭得不能自己,眸子里只有冷漠。
“姓陸的,你來干什么?”
“別忘了,我們周家跟你,已經(jīng)恩斷義絕?!?/p>
“除了我妹妹,即便是知秋與念章,也與你無關(guān)!你只消抱著你那個許于微,好好過生活,好好被人恥笑就可以了。”
……
陸驍沒有了心氣兒。
他失魂落魄:“怎么會這樣?為什么不早說?”
才說完,周瀾安就拎起他的領(lǐng)口,砰的一聲用力砸在對面的墻壁上。
直接,就磕出血來。
周瀾安喉頭發(fā)緊:“你還好意思問,你還好意思來?陸驍我告訴你,你沒有資格知道,你來一次、我就打你一次?!?/p>
陸驍沒有還手,再次趴到玻璃門邊,望著葉傾城。
他想進(jìn)去看一看。
周瀾安掉過頭,英挺面容在熾白燈下顯得冷峻至極,他冷道:“你這個傻杯!你以為你輕易能拿到榮恩的百分之五股份,那是我故意讓你的。知道為什么嗎?因?yàn)槟悻F(xiàn)在站的地方,你看見傾城用的實(shí)驗(yàn)室,是最近組建的,耗資200億,用的就是你收購榮恩股份的錢,你這個傻杯,去榮恩集團(tuán)開股東大會,一定是得意揚(yáng)揚(yáng)的吧!”
周瀾安說完,不解氣,又狠狠地踹了陸驍一腳。
陸驍仍是沒有還手。
他全身的力氣,就像是被抽光了。
……
陸驍在附近住下了。
他花了點(diǎn)錢,打聽到葉傾城的病情,很不好,只能等實(shí)驗(yàn)結(jié)果。
若是尋常人,早就判了死刑。
那個德國的主治醫(yī)生說:“MISS葉很堅強(qiáng),是我見過最堅強(qiáng)的女性,這種病的后期痛苦,折磨得人生不如死,但是葉女士還是很堅強(qiáng)地在等一個奇跡?!?/p>
能讓一個醫(yī)生這么說,該有多痛?
陸驍?shù)吐暤乐x,然后提著簡便的行李,在附近找了一間簡便的旅舍。
旅舍設(shè)施一般,但是與醫(yī)院只隔了一條街道。
旁邊,就是中央公園。
陸驍辦理了入住,穿過長長的過道,推開了1206房。
地方委實(shí)不大,連同洗手間大約45平米的樣子,好在設(shè)施是全的,除了一小間衣帽間還有一張寬大的辦公桌。
陸驍簡單收拾了行李,將筆記本連線,然后撥了安娜的電話。
京市,已是夜晚。
陸驍聲音有一點(diǎn)沙啞,吩咐安娜:“明早,讓徐律師擬一份文件,我要將名下榮恩的百分之五股權(quán),轉(zhuǎn)贈給周瀾安?!?/p>
安娜呆住了。
榮恩的百分之五股權(quán),那是二三百億的市值啊。
陸總是瘋了?
陸驍并未解釋,只說:“按我說的做,另外,我可能會在柏林多待一些時間?!?/p>
他去柏林干什么,安娜是清楚的,于是低聲道:“陸總放心,我會安排妥當(dāng)?!?/p>
陸驍掛掉電話,去沖了個澡,原本該睡一覺好倒時差的,但是哪里睡得著。
他來到露臺,坐在簡單的椅子上,從褲袋里摸出一包皺巴巴的香煙,抽出一支含在唇上,低頭點(diǎn)著火,緩緩地吸著。
目光所及,是圣菲大醫(yī)院。
那里,躺著葉傾城。
光是這樣想著,陸驍?shù)哪抗饩鸵黄瑵駶櫋?/p>
他想著葉傾城、想著周瀾安,那個男人真是深諳人心,用他的愧疚心理套了二百多億,這份資金幾乎是陸驍這些年的全部積累,周瀾安輕輕松松套走了。
陸驍不怨不恨,他清楚,周瀾安故意的。
周家不是出不起錢,而是,要他陸驍出這個錢。
因?yàn)樘澢贰?/p>
是啊,這是他欠葉傾城的。
陸驍慢慢地吸完一支香煙,便走到書桌前,打開筆記本辦公。
……
他每日都去醫(yī)院。
但是,他在的時候,葉傾城再未醒來。
她躺在那里,安靜一如童話里的公主,等待著王子親吻蘇醒。
周瀾安仍是不待見他,哪怕不客氣地收下百分之五,還是不待見他,見一回就揍一回,陸驍?shù)目谇焕?,?jīng)常破皮充血。
漸漸地,他都習(xí)慣了。
這天,他拖著殘破的身體,慢慢地回到旅舍。
但是經(jīng)過中央公園時,或許是陽光太好,或許是小孩子的笑聲太開心,陸驍忍不住走向那邊,想要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一坐,曬曬太陽,這樣心臟就不會那么疼了。
公園不是很大,但是很熱鬧,陸驍不期然看見了自己的兩個孩子。
是知秋與念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