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虧蕭序來了,否則這么熱的天氣,這些尸體很快就會腐爛。
人多,行動也快,沒用了一天就把棺材釘好,讓這些人入土為安了。
葉緋霜認識的,都在碑上刻了名字。不認識的,就只能葬在他們各自院子里,立一塊無字碑。
“大柱不在?!标愌绾鋈徽f。
葉緋霜一想,還真是。
腦子一直被悲傷和憤怒充斥著,都沒注意到這個。
不光大柱,還有明珠、他們的兒子壯壯都不在。
狗兒說:“我知道,大柱哥他們昨兒個就走了。說是要先去隔壁村看看杏姑姐,然后就直接回寨子了。”
“走得好?!比~緋霜說。
又多了幾個幸免于難的。
都安頓好之后,狗兒和虎子各自給自家的墳磕了幾個頭,就跟著離開了村子。
山谷綿長橫貫,峰巒巉剝入云,人行走其間,顯得分外渺小。
走了兩日,他們遇見了一行人。
這些人的首領是位女子,見著陳宴,頓時驚喜喚道:“公子!”
陳宴對葉緋霜道:“她就是我和你說過的琉心。”
說罷,陳宴不自覺地看了一眼蕭序。
因為他想起了做的那個夢——他讓琉心去殺蕭序。
陳宴目前還沒有夢到后續(xù),不知道琉心是否完成了任務。
他希望沒有。
要是琉心真的殺了蕭序,葉緋霜知道后一定會很生氣。哪怕那是前世之事。
晚上,一行人在河谷休整。
蕭序把第一個烤好的面餅遞給了葉緋霜,葉緋霜道了謝,撕成兩半,給了虎子和狗兒。
倆孩子眼睛紅紅的,又湊在一起偷偷地哭了。
晚上會加重人的不安,兩個小孩子又夾在這么一大群生人里,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葉緋霜坐在他倆中間,兩只胳膊一邊一個摟著他們:“別怕,以后就和姐姐在一起,姐姐會好好照顧你們的?!?/p>
虎子又把自己的半個餅掰成兩半,分給葉緋霜。
蕭序剛好過來,直接把虎子的手攔了回去。那小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鼻涕眼淚,還敢讓他阿姐吃?
蕭序又多塞了幾塊餅和肉給倆孩子:“都吃,快吃,多吃點,吃完了還有?!?/p>
走了一天也確實餓了,兩個孩子狼吞虎咽地吃起來,短暫地把悲傷難過拋在了腦后。
等倆孩子吃完了睡著了,蕭序才小聲問:“阿姐,你以后不會真要帶著他倆吧?”
“是啊,我該對他倆負責。”
“不行!”蕭序立刻表示反對,“你……你不能再養(yǎng)人了,尤其還是男人!況且阿姐,你到底是姑娘,男女有別。要不我替你養(yǎng)好了,我保證,把他們兩個養(yǎng)得又白又胖!”
他不允許他阿姐身邊再出現(xiàn)任何雄性,哪怕是孩子也不行。
葉緋霜被他逗笑了:“你以為養(yǎng)什么呢?還又白又胖。”
蕭序頓時驚喜道:“阿姐,你笑了!”
然后又小聲嘟囔:“你這幾天都沒有笑過。阿姐,看你難過,我也可傷心了?!?/p>
他一邊垂頭喪氣地說,手指一邊在地上瞎劃拉,怏怏的。
葉緋霜覺得要是他頭頂能長兩只狼啊狗啊那樣的耳朵,此時一定耷拉下去了。
云樾走過來,遞給蕭序一個大饅頭。
葉緋霜看呆了:“這饅頭怎么這么黑,煤球似的。”
云樾想笑又不敢:“這是我家公子的藥丸?!?/p>
“藥……丸?”
蕭序捧著碩大的藥丸,向葉緋霜訴苦:“阿姐,老禿驢整我!他就是故意做成這樣的!就是讓我不好過!”
他咬了一口,苦得五官剎那間差點錯位。
湯藥再苦,一口悶就算了。尋常藥丸,抻著脖子吞了也就是一下的事。
偏這東西,他最少也得吃上八九口,一口比一口痛不欲生。
葉緋霜看他吃藥,自己都沒忍住呲牙咧嘴起來。
“這……一共有幾個???”
云樾:“四十九個?!?/p>
葉緋霜:“……你到底怎么把你師父惹生氣了?”
云樾心道:不聽話唄。
別人吃藥治病,蕭序吃藥要命。
翻山越嶺,又行了三四日,終于快要出山了。
“翻過這座山,就能望見京城了。”琉心道,“這座山下邊有山路,很好走?!?/p>
經過一個山洞時,葉緋霜隨便瞟了一眼,但陳宴卻陡然一僵。
因為這個山洞,就是他夢中,存放葉緋霜冰棺的山洞。
在夢里,他沿著這條路踽踽走來,然后進入那個山洞中,和死去的葉緋霜說話。
幸好現(xiàn)在,這個山洞里邊黑漆漆的什么都沒有。而葉緋霜,也還活生生地在這里。
“公子,怎么了?”琉心察覺出現(xiàn)在的陳宴不太對。
她壓低聲音問:“您是在想那些人嗎?”
她說的是蕭序的人。
琉心由陳文益培養(yǎng),機敏能干,做過不少探聽消息、潛伏當眼線的事。
所以那些人,她一下子就能分辨出,都是同類。
既然不是自己人,可能還是敵人,那最好的做法是除之而后快。
一舉殲滅,一勞永逸,現(xiàn)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否則放虎歸山,后患無窮。
琉心向陳宴請示,可否要這么做。
陳宴還沒回答,葉緋霜就過來了。
“陳宴,蕭序會讓他的人離開。你就當沒見過他們,可以嗎?”
陳宴沒應聲。
“他們沒有做任何對你不利的事情,而且還幫忙埋葬了村民們,這是替我們善后?!比~緋霜看著他,“你不會對他們下手吧?”
陳宴本來就沒打算對這些人怎么樣。
因為他們已經被瞧見了,其中的絕大多數就不可能再回去做原來的事情,已經成了廢子。
他沒打算、也不屑對廢子趕盡殺絕。
但就是葉緋霜這種處處替蕭序說話、一直幫他打算的態(tài)度,讓他心里特別不是滋味。
于是陳宴問:“如果我和他對調一下,來的是我的人,你是否會幫我去向他求情?”
“我會?!比~緋霜毫不猶豫地點頭,“陳宴,我們剛剛經歷了一場殺戮,不要再來一場了?!?/p>
“你說得對?!标愌珙h首,“他們可以走了。”
琉心張了張嘴,想勸什么,但是看一眼葉緋霜,便又罷了。
“葉緋霜?!标愌缃兴笆遣皇窃谀阈睦?,他蕭序是個單純良善的好人,而我就是個兇殘暴戾、濫殺無辜的惡人?”
“我沒這么想?!?/p>
“你就是這么想的?!标愌绲穆曇艉茌p,“否則你根本不會來問我?!?/p>
他替葉緋霜重新回答剛才那個問題:“如果我和他對調一下,你不會去向他求情的。因為在你心里,他根本就不會那么做,求情只是多此一舉?!?/p>
葉緋霜思忖一瞬,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很對。
陳宴看著她,自嘲一哂。
他上前一步,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所以葉緋霜,我并不覺得第一世,你會一碗水端平。你一定會偏向他。如果讓你在我和他之間做選擇,我一定是會被你舍棄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