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一人忽道:“不行!他不能跟你走!”
說話的不是陳瑞,而是安華公主。
陳瑞這宴也邀請了不少貴女,所以正跟陳蘊(yùn)在一處玩的安華也來了。
其實(shí)安華倒不是看上了這個人,一個下賤的奴才而已,還入不了她安華公主的眼。
她就是想和葉緋霜搶。
她本來是最受寵的公主,可葉緋霜一回來,就把她的風(fēng)頭全都搶走了!
皇祖母疼她,父皇寵她,各位皇兄也都喜歡她。
自己還沒公主府呢,更沒有食邑,可是葉緋霜都有,憑什么??!
安華氣鼓鼓的,她偏不讓葉緋霜如愿。
院中公子姑娘們面面相覷,誰也料不到二位金尊玉貴的公主會爭一個賤奴。
“安華姐姐總得講個先來后到吧?”葉緋霜也不生氣,“人是我先要的?!?/p>
安華道:“寧昌妹妹府中缺人,我給你從宮中挑好的便是。陳瑞的奴才到底沒被好好規(guī)訓(xùn)過,怕伺候不好寧昌妹妹?!?/p>
“我性子野,剛好不喜歡太規(guī)矩的。”葉緋霜笑盈盈的,“我知道安華姐姐是為我著想,姐姐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不過我就覺得這個人不錯,姐姐蕙質(zhì)蘭心,肯定明白我的,對吧?”
安華被她架了起來,不好再跟她爭,否則就掉價了。
安華都不爭了,陳瑞自然也不能說不好。
葉緋霜走到那被小廝壓著的人面前,問:“你愿意跟我走嗎?”
對方垂著頭,所以葉緋霜并不能看到他的臉。
自然也就看不到他一閃而過的譏諷。
裝模作樣地問什么,他想,好似愿不愿意他說了算似的。
煩透了這些高高在上的王孫貴胄們,心中骯臟齷齪,卻標(biāo)榜仁善道德。
盧季同跟葉緋霜一起出陳府,散漫問:“你怎么看上他了?”
葉緋霜道:“他身上有血腥味?!?/p>
盧季同也知道陳瑞那以折磨美少年為樂的癖好,頓時明白了葉緋霜的意思。
這人長這樣,肯定沒少吃苦頭。繼續(xù)留在陳瑞手里,遲早被他折磨死。
盧季同搖著折扇:“你這善心啊,唉……然天下可憐人那么多,你救得完?”
“救不完。所以希望天下好心人也多一些。”
一回公主府,葉緋霜就著門子里的小廝去請大夫。
然后她看了一眼自己帶回來的人。
消瘦單薄,安靜謙和。雖然低眉順目,但并不卑躬屈膝。
他沒有抬眼打量,仿佛對于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并不在意,像一根浮萍斷莖,被水沖到哪里就在哪里。
葉緋霜繼續(xù)往府內(nèi)走,他就安安靜靜地跟著。
過了一道垂花門,忽然喧鬧起來。
“公主回來啦!”
“殿下,你看我寫的字!”
“先看我畫的畫!”
“我今日功課做得最快,先看我的詩!”
一群年輕郎君涌過來,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把葉緋霜圍住,爭著把手里的東西給她看。
公主府的管事嬤嬤正是秋萍,她給葉緋霜新帶回來的這人解釋:“這些郎君都是殿下救助的寒門學(xué)子。殿下在公主府后邊設(shè)了個學(xué)館,聘了西席。郎君若想念書,日后也可去?!?/p>
一般的郎君聽到這話,無不激動歡喜。
但面前這位郎君情緒并無半分波動,只淡淡道:“是?!?/p>
陳府的奴才們沒事干也會議論外頭的事,他不樂意參與,耳朵里免不了也進(jìn)一兩句。
對于寧昌公主他早有耳聞,聽說這位公主未婚開府,就是為了養(yǎng)面首。
一邊做著養(yǎng)面首玩男人的齷齪事,一邊還弄出個什么學(xué)館來博賢名。
真是又當(dāng)又立,虛偽至極。
很快,大夫來了。
麻衣解開,葉緋霜看見他身上交織遍布的疤痕傷口,不由得皺起眉頭。
和蕭序身上那些抓咬、摔打出來的傷痕不一樣,這人的傷明顯都是鞭子抽、板子打、烙鐵燙出來的。
全身上下竟然只有臉和脖子是好的。
葉緋霜聞到的血腥味來源于他的膝蓋,那里紅腫潰爛、血肉外翻。
大夫說:“哎呀,這傷口看起來有些時日了?!?/p>
葉緋霜問:“一直沒好嗎?”
大夫嘖嘖嘴,說了聲“造孽”,然后從藥箱里拿出一個小瓶子,拔開塞子,把瓶口對準(zhǔn)膝蓋上的傷口。
瓶中溢出一股刺鼻的藥味,接著,有很多黑色的小蟲子從膝蓋的傷口里鉆了出來。
大夫解釋道:“這是貴人們慣用的磋磨下人的手段,這些黑蟲啃人血肉,傷口就反反復(fù)復(fù)好不了。他這還在膝蓋上,每走一步路都是鉆心的疼?!?/p>
蕭序說:“壞人?!?/p>
葉緋霜也聽得頭皮發(fā)麻,忙對大夫道:“把這些惡心人的東西都除掉,把他治好?!?/p>
她看向那面無表情好似感受不到疼的小郎君,安慰他:“你別怕,很快就好了,以后就不會疼了?!?/p>
他黑漆漆的眼珠緩緩轉(zhuǎn)了轉(zhuǎn),淡漠的視線落在葉緋霜臉上,說:“多謝殿下。”
把自己治好,無非是想盡快滿足她那點(diǎn)齷齪的私欲,他明白的。
挺會裝的,這滿臉擔(dān)心,簡直不似作偽。
他倒是好奇了,她能裝到什么時候?
晚上,婢女送來飯食,他一口沒碰。
他最拿手的事情有兩件:一件是挨打,一件是挨餓。
三五天不吃他完全忍得過去,渴了就從花瓶里倒點(diǎn)水喝一喝。
葉緋霜外出了幾日,一回來就聽說她新帶回府的小郎君在鬧絕食。
她一頭霧水地過來,見這小郎君正立在窗邊,看著外頭的梅枝。
“怎么站著?腿上的傷還沒好全吧?”葉緋霜一連串地問,“聽說你不吃飯,是不合胃口還是不想吃?哪里難受嗎?我換個大夫給你看看?”
他回過頭,剛想說誰知道你們的飯食里有沒有放什么下九流的東西。他以前吃過這種虧,斷不會在同一個坑里跌第二次。
他還沒說,就聽她又道:“你不吃那我先吃了啊,忙活了一天沒吃飯,餓死我了。你想吃什么盡管說,讓廚房給你做?!?/p>
她說完就坐下,也不管桌上的飯菜已經(jīng)有些冷了,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他望著她大快朵頤的樣子,那些陰暗的揣測被堵在喉嚨里,怎么都說不出來了。
晚上,秋萍來和葉緋霜稟報說,那位小郎君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