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很快抵達16樓,裴綏手里捧著一束以兩枝白百合和三枝粉色康乃馨、尤加利葉組成的花。
走進病房,顧瓷的母親和姐姐顧清瀲正好都在。
顧母率先看到他,愣了下,似是想到了什么,當即蹙了下眉,很快又平復下來。
隨后笑著起身迎上來,語氣輕柔道,“阿綏來了啊,這不巧了嗎?我剛剛還在和清瀲說,不知道你什么時候過來看阿瓷呢,阿瓷這兩天也在盼著你來呢?!?/p>
顧清瀲還想著上回他為了孟笙那個狐貍精而故意下自己面子的事,冷著臉沒有和他打招呼。
但裴綏還是謙和有禮地和她們都打了聲招呼,“柳姨,清瀲姐。”
并未理會顧母著重說的那句“阿瓷也在盼你”的話。
從顧瓷回國后,他也去過兩回顧家,顧母都有意無意地想重新撮合他和顧瓷。
顧清瀲聽到他那句“清瀲姐”覺得十分刺耳,沒忍住嘲諷道,“哦,今天不喊顧二小姐了?上回不是喊得挺順口的嗎?”
裴綏淡然地看向她,神色不變。
沒有半分尷尬和不適的地方。
上次的話他說的其實已經(jīng)很客氣了。
更難聽,毒舌的話也是顧念她是顧家人所以才沒說出來。
“你干什么???阿綏好心來看阿瓷,你攪什么亂?”
顧夫人怒斥了一句顧清瀲,還警告似的瞪了眼她。
隨后端莊莞爾地看著裴綏,“阿綏,你別和清瀲計較,她就這臭脾氣,沒有惡意的。
正好,知遠在城南這邊安置好了一套房,暫時給我們住著,畢竟回城西也遠了些,不太方便。
我們正準備過去看看房子,晚點再來,你先進去陪阿瓷說說話。
她啊,好像被這次病發(fā)打擊到了,心情還有點頹廢,我們也勸了好多,就怕她聽不進去,你的話她肯定是能聽進去的。”
說罷,便拉著滿臉憤怒又不情不愿地顧清瀲出了病房。
等走出一段距離,顧清瀲甩開她的手,才發(fā)火,“媽,他那天那樣說我,你……”
“閉嘴!”
顧夫人再次怒斥,嚴厲地瞪她一眼,“怎么?現(xiàn)在年紀越大,這蠢脾氣是越發(fā)收斂不住了?”
“你還想因為這點小事和裴家交惡不成?你要是沒讓他抓住把柄他會下你面子,讓你難堪?
阿綏就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你想挖苦他,想諷刺他的時候,就想想阿瓷!如今是個不容易的機會,你非要給阿瓷攪黃了不成?”
顧清瀲心口一滯,胸腔里的怒火瞬間堵在里面,怎么也發(fā)泄不出來了。
她咬咬牙,憤懣道,“還不是孟笙那個狐貍精!”
“行了,閉嘴吧?!?/p>
顧母又是一陣不耐,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她的腦門,“跟你說過那么多謹言慎行,你是一個字聽不進去是嗎?你以為孟家就是個軟柿子了?
孟家在文壇的地位是沒有我們顧家高,但人家在學術上造詣比我們高,更何況,他們這一代還出了個厲害的外交官。
即便我們顧家根基深,商與政斗的能賺到什么?”
顧清瀲吃癟,面上仍舊有些不服氣,但礙于這會有醫(yī)生和護士經(jīng)過,便不好再反駁母親的話。
病房套間里,裴綏屈指敲了敲門板。
“叩叩叩”的聲音落下之時,里面?zhèn)鱽眍櫞奢p柔的聲音,“進來吧。”
房門推開,里面幽幽襲來一股淡薄的消毒水味和藥味,但被又被一陣清新優(yōu)雅的鈴蘭香覆蓋住了。
三種味道糅雜在一起,不算突兀和難聞。
但裴綏還是輕微皺了鼻子,泰若自然地走進去。
沒有把門帶上,而是任由門敞開著。
“阿綏?!?/p>
顧瓷聽到腳步聲,抬起頭,朝他露出一個笑容。
這個笑容在那張蒼白沒有半分血色的臉上,宛若漫天雪地里綻開了一朵紅梅。
好看極了。
可在看到他手里捧著的花束時,她的神情還是怔愣了一下。
白色的百合通用花語是康復和祝福,而康乃馨則是安寧和健康。
這是一束贈予朋友最尋常不過的花了。
朋友……
她其實更喜歡向日葵,也一直覺得自己像向日葵。
因為向日葵代表希望和陽光,也有堅韌和樂觀,以及忠誠和陪伴。
這點,裴綏應該是知道的。
畢竟他們青梅竹馬,相識多年,他以前也不止一次送過她向日葵。
也是因為他說過,他覺得向日葵適合她,她才喜歡上向日葵的。
怔愣片刻后,她回過神,伸手接過花束。
輕輕撫摸百合的花瓣,莞爾笑道,“原來,百合也這么好看。謝謝你,阿綏,讓你費心了。”
裴綏并未接她這句話,話,而是隨口問了一句,“這幾天身體怎么樣?”
顧瓷想將花束放在柜臺上,但因為身體孱弱,手臂也使不上勁,顯得十分費力。
最后只得放棄,無奈地嘆息一聲,笑著對裴綏說,“阿綏,你幫我放一下,好嗎?”
語氣里還有兩分不是很明顯的撒嬌意味。
裴綏聽出來了。
他皺了下眉,但沒有拒絕這個順手就能做到的請求。
他單手接過花束的上方,輕而易舉地將其放在桌面上。
顧瓷的雙手保持捧花的姿勢在空中停滯了兩秒,才緩緩收回來,蒼白卻又顯清麗漂亮的臉上仍舊掛著柔和的笑。
回答他上一個問題,“感覺稍微比以前好一些,不過,也二十幾年了,早已習慣了,能活到現(xiàn)在,本來也算是個奇跡了?!?/p>
她此刻的坦然渾然不像幾歲,或是十幾歲時的惶恐不安了。
裴綏抿了下唇,沒有過多的安慰,只淡然地說了一句,“好好接受治療吧。德青醫(yī)院在心臟病臨床上的研究價值有很大進展。
也是京市建立首個【心臟纖維化動態(tài)預測算法】的醫(yī)院?!?/p>
“嗯。我知道,二十幾年都過來了,我總不能現(xiàn)在就放棄了,即便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我爸媽、我哥和我姐,還有……”
顧瓷語調(diào)輕緩,聲音仍舊含笑,雖然有些氣虛,但她溫柔清淺的眸光里氤氳著十足的堅定。
說到后面,她還下意識抬頭看他一眼。
見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地的冷清和淡漠,讓人看不出半分情緒來。
她剩下的話頭也就只得咽回肚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