蜍匯報結束,會議室里異常安靜。
王廳長、劉老、小李秘書,還有后面一排的各處室干部,幾十雙眼睛,全都聚焦在姜芷身上。
三個被判了死刑的貧困村,在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里。
竟然真的被這個年輕的姑娘,用近乎神話的方式,給硬生生盤活了!
這不是簡單的扶貧,這是改天換命!
王廳長臉上的紅光還未褪去,激動地站起身。
“姜顧問,您……您真是我們南湖省的大救星??!有了您這三個成功的樣板,我們今年的工作報告上去,那絕對是能在全國都引起轟動的!”
劉老也是連連點頭:“是啊,姜顧問,您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種植技術了,您這是在‘治’村,是在‘醫(yī)’人!我跟了農業(yè)一輩子,今天算是開了眼界,開了天大的眼界!”
面對眾人的吹捧,姜芷的神色依舊清冷。
她太清楚了,眼前的成功,不過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
“王廳長,劉老,別高興得太早?!?/p>
一句話,讓滿室的熱切瞬間冷卻。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解地看著她。
“地好治,病好醫(yī),可人心,是這世上最難調的一味藥?!?/p>
她看向王廳長,眼神銳利。
“白露坡的人,現(xiàn)在是憋著一股勁,想證明自己不是廢人。這股勁能撐多久?等他們種出藥材,手里有了錢,還會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令行禁止,埋頭苦干?”
“會不會有人開始偷懶?;?,覺得別人多干點,自己少干點也無所謂?”
“會不會因為分錢不均,鄰里之間,甚至親兄弟之間,鬧得雞飛狗跳,反目成仇?”
一連串的問話,讓王廳長額角開始滲汗。
姜芷又轉向劉老。
“黑水鎮(zhèn),更是如此。他們是沖著五十塊錢一盒的‘金疙瘩’去的?,F(xiàn)在是草創(chuàng)階段,大家心齊。等生產規(guī)模擴大了,會不會有人為了多賺錢,偷工減料,以次充好?會不會有人覺得技術學到手了,就想單干,私底下把配方和霉菌賣給外人?”
“一旦‘青霉膏’的名聲壞了,這金礦,隨時都會變回那個一文不值的爛泥坑?!?/p>
劉老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臉色由紅轉白。
最后,姜芷的目光落在了地圖上那個最偏遠的紅圈上。
“黃土梁,現(xiàn)在是靠著一股感恩的信念在撐著。但人不能一輩子都靠信念活著。等沙棘油帶來的新鮮勁過去了,面對那需要十年、二十年才能看到收益的甘草黃芪,他們還能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用命去守著那片地?”
“十年,二十年,太長了。足夠讓一代代人失去耐心?!?/p>
這一番話說完,會議室里,剛才還滿心歡喜的干部們,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升起,直沖天靈蓋。
姜芷看的,從來不是眼前收益,而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長遠的未來。
她不僅治好了三個村子的“病”,更是提前預判了它們將來可能復發(fā)的“病根”。
王廳長站起身,對著姜芷,深深地鞠了一躬。
“姜顧問,受教了。是我……是我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他抬起頭,眼神無比誠懇:“那依您看,這‘人心’的病,該如何防,如何治?”
“很簡單。”
姜芷吐出四個字。
“規(guī)矩,和人?!?/p>
“規(guī)矩,要一開始就立死?!?/p>
“丑話說在前面,黑紙白字寫清楚。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干好了有什么獎,干壞了有什么罰,一清二楚。誰敢越線,就按規(guī)矩辦,絕不姑息。殺一儆百,比什么都管用。”
“至于人……”她頓了頓,“三個村子,都必須派信得過的人,長期駐扎下去。這個人,不僅要懂技術,更要懂人心。他得是監(jiān)督員,是技術員,更是那根能時刻把村子擰成一股繩的主心骨?!?/p>
“這個人,不好找啊……”劉老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
“是不好找?!苯泣c頭,“所以,需要省里親自把關,精挑細選。派下去的人,待遇要給足,權力也要給足。讓他們沒有后顧之憂,也能鎮(zhèn)得住場子。”
王廳長聽完,眼前豁然開朗。
他用力一拍大腿:“我明白了!姜顧問,您放心!這件事,我親自來抓!從全省農業(yè)系統(tǒng)里,挑出最可靠,最有能力的三個干部來!待遇,我給他們提兩級!權力,我讓他們直接對我負責!”
有了具體的章程,事情就好辦了。
姜芷點了點頭,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她站起身,“我的話說完了。剩下的,就是你們的事了?!?/p>
“哎,姜顧問,這就走了?”王廳長急了,連忙起身挽留,“這都到飯點了,您和陸團長可一定要賞光,我已經讓廳里的小食堂準備了,絕對是最高規(guī)格的……”
“不了?!苯聘纱嗟鼐芙^。
陸向東在這時上前一步,自然地站在姜芷身側。
“王廳長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我愛人不喜歡應酬?!?/p>
他稍稍停頓,看向滿臉尷尬的王廳長,補充道。
“而且,我們的婚假還沒休完?!?/p>
一句話,把王廳長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
婚假!
對??!人家小兩口是新婚燕爾,自己這幫大老粗非要拉著人家吃飯,這不是不識趣嘛!
王廳長連忙改口,滿臉歉意:“是是是!你看我這腦子!是我們的不是!那就不耽誤姜顧問和陸團長了!小李,快,備車,送兩位貴客!”
“不用了?!标懴驏|拉起姜芷的手,“我們自己有車,你們留步?!?/p>
說完,他護著姜芷,在眾人無比恭敬的目光中,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王廳長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后背都濕透了。
“乖乖……這位陸團長,氣場也太強了?!?/p>
一個小干部心有余悸地小聲嘀咕。
王廳長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那是西南軍區(qū)的猛虎團團長,手上帶的兵,都是虎狼之師!能不強嗎?”
劉老在一旁撫著胡須,感慨萬千:“龍鳳呈祥,天作之合??!有陸團長這樣的英雄護著,姜顧問才能更安心地為國為民做貢獻。這是我們南湖省的福氣,是國家的福氣??!”
……
吉普車平穩(wěn)地駛出農業(yè)廳大院。
車窗外,初春的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姜芷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倒退的街景,心里難得安寧。
“你的事都解決了。”陸向東目視前方,握著方向盤的手很穩(wěn),忽然開口。
“現(xiàn)在,該幫我解決一下我的事了。”
姜芷側過頭好奇地看著他:“你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