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內(nèi)的燭光亮了一夜。
宋璋抱著懷里的人,隔一會兒就去探她的鼻息,生怕在下一刻的某一個瞬間,沈微慈會忽然離開。
外頭翻了魚肚時,宋璋仍舊抱著沈微慈。
高大的身形佝僂,身子一動不動。
鳴鶴急的在外頭轉(zhuǎn)圈,他聽凌霄說了昨夜的事,催了一回也不敢再催了。
只是現(xiàn)在皇帝的身體因著和皇后鬧掰,急轉(zhuǎn)直下,支持三殿下的就差點(diǎn)逼宮了,現(xiàn)在形勢一觸即發(fā),宋璋身為禁軍統(tǒng)領(lǐng),這個時候不在,恐怕真變天了。
本來昨夜皇帝都有些不滿宋璋回來,今天要是宋璋再不去皇帝身邊,他都怕又出什么君臣猜忌的事情來。
皇帝雖然信任宋璋,但這個節(jié)骨眼上宋璋不在,皇帝不得猜測宋璋與三皇子有勾結(jié)?
凌霄過來拉住鳴鶴,低聲道:“你現(xiàn)在急也沒用,將軍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不想見任何人的?!?/p>
鳴鶴長嘆,心頭無奈。
要是宋璋出了什么事,跟著他的手下全遭殃了,三皇子和皇帝那兒兩頭不落著好。
他有苦難說,看著漸漸亮堂起來的天色,急的快暈了。
心里盼著沈微慈能醒來勸勸。
好在沈微慈是真醒來了。
月燈出來給凌霄說的時候,旁邊的鳴鶴聽見了臉上也是一喜。
外頭大冷天的,呵口氣出來都發(fā)白,他都快頂不住了。
里屋內(nèi)的沈微慈身上早已換了干凈的衣裳,臉頰上的血跡也干干凈凈,仿佛昨夜的嘔血不過是黃粱一夢。
胸口的疼已沒那么要緊了,沈微慈抬頭看向宋璋,他衣上凝固的血跡還殘留著昨夜的波濤,淡淡腥味流淌著暗涌。
她張張口,嗓子干啞的不行,吐不出一個字。
她難得見宋璋這樣憔悴的面容,心里涌起傷心,知道自己可能真的不能長久了。
她側(cè)頭埋在宋璋的懷里,按住淚光,不想再添傷愁,如尋常一樣抱住他的腰,輕聲道:“我沒事了。”
“夫君別擔(dān)心我。”
懷里的人如永吉平日里懶洋洋縮在沈微慈懷里的樣子,宋璋伸手撫摸沈微慈散落的長發(fā),抿唇不語。
屋內(nèi)的窗戶緊閉,屏風(fēng)隔絕了一些光線,燭臺殘淚堆疊,搖曳著最后一絲燭光。
空無一人的里屋,浮動著一股繾綣的緊張。
宋璋將沈微慈托緊了些,閉著眼睛彎腰埋在她肩上,不發(fā)一言。
沈微慈能感受到宋璋的情緒,磅礴的,暗涌的。
耳邊是他沙啞的聲音,像是在告訴她,又像是在告訴自己:“你一定會沒有事的……”
“別怕……”
沈微慈嗯了一聲,仰頭看向宋璋:“我現(xiàn)在不疼了,別擔(dān)心我了?!?/p>
說著沈微慈握著宋璋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問:“他有事嗎?”
宋璋在這瞬間忍不住眼眶通紅,幾乎不能開口。
落在沈微慈小腹上的手指顫抖,半晌才開口:“孩子什么時候都能有的,只要你能好。”
“微慈,我只要你能好?!?/p>
沈微慈看宋璋眼眶發(fā)紅,忙伸手去撫他眼角:“我現(xiàn)在又好了,一定會有人醫(yī)好我的?!?/p>
“我不會有事的?!?/p>
說著沈微慈看向外頭的天色又問:“你不進(jìn)宮么?”
宋璋搖頭:“我陪著你?!?/p>
沈微慈低聲勸道:“我沒什么的,你不進(jìn)宮皇上說你怎么辦?”
“我聽說無故缺席早朝,罪名可不小。”
宋璋沉沉看著沈微慈抿唇:“沒你重要?!?/p>
“再說那規(guī)矩對我無用,現(xiàn)在朝廷上已經(jīng)沒人在意規(guī)矩了。”
沈微慈一愣,隨即道:“那夫君不更應(yīng)該進(jìn)宮安穩(wěn)朝局。”
宋璋沉默一下:“昨夜我與皇帝已商量好了,帝后與三位殿下連同大臣同往大悲寺祈福,天子人選由天定,誰也不能有異義?!?/p>
“這是安撫朝局的最快的方式。”
“皇上將太子之位一拖再拖,成了現(xiàn)在一觸即發(fā)的局面,全是皇帝優(yōu)柔寡斷?!?/p>
“上大悲寺一事,我已提前叫人去大悲寺部署下去,只是現(xiàn)在朝廷仍舊還有一些反對的,多是三皇子一派的?!?/p>
“四皇子非嫡非長非賢,連明王都比不上,是最不能立為太子的?!?/p>
“偏偏皇帝一意孤行,只想立宸王為太子?!?/p>
“難服眾也尋常,鬧成這樣更尋常?!?/p>
“帝后已經(jīng)撕破了臉,大局就要在這幾天定下了。”
沈微慈雖是聽著宋璋說這些都已經(jīng)覺得是膽戰(zhàn)心驚,她捏緊宋璋的衣袖:“那現(xiàn)在夫君不更該在皇宮內(nèi)?”
“這個時候夫君要是不在,陪在我身邊,出了亂子,夫君身為皇帝身邊的近臣,皇上不會怪夫君?”
說著沈微慈從宋璋懷里站起來,光著腳站在地毯上,低頭看向坐在床沿上的宋璋:“夫君陪在我身邊也沒用,再有夫君沒事我才能安穩(wěn)?!?/p>
“要是夫君被牽連出了事,我怎么辦?”
“我的病我自己知曉,不過是心痛一陣,誰也代替不了我,反叫人傷心難過,疼過后就沒事了?!?/p>
“夫君的事情要緊,月燈和凌霄都在的,夫君別擔(dān)心?!?/p>
宋璋抬頭看向沈微慈的臉沉默,伸手抱緊在她的腰肢,眼里都是舍不得:“再讓我多陪你一會兒?!?/p>
只有宋璋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眷念沈微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里的恐慌。
他怕他一個轉(zhuǎn)身,人就會迅速離開他。
從來沒有這么害怕失去過。
宋璋叫人去端燕窩,重新抱著人給她喂粥,又去喂藥,沈微慈拒絕也不行。
半上午的時候,鳴鶴在外頭急得滿頭大汗,開始在外外面制造聲音。
不是驚訝的大喊一聲,便是用身上的佩劍弄出點(diǎn)響動出來。
宋璋聽見了眼波都不曾動一下,依舊慢條斯理的給沈微慈喂藥,沈微慈聽見聲音卻明白了。
她吃完藥就說要困的緊,連宋璋還沒來得及給她擦唇邊沾上的藥汁,就側(cè)身埋在了被子里睡了過去。
宋璋過去喊了幾聲也沒應(yīng)。
沈微慈睡的出奇的快,宋璋沉默看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才起身往外面走去。
鳴鶴見到宋璋,趕忙走過去,還沒張口,就見宋璋冷淡的眼神掃過來:“閉嘴,進(jìn)宮?!?/p>
鳴鶴誒了一聲,趕忙跟在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