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不知道自已為何會進入這個世界,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陽城里的百姓為疫病所苦,尸橫遍地,城內(nèi)各處彌漫著的是彌漫著的是腐臭與絕望交織的氣息。
她來不及多想,第一反應便是盡可能的用自已在讀中醫(yī)學的知識救助更多的人。
但她畢竟不是神,縱使再努力,也還是會有人在她的眼前去世。
那是一個陰雨天,她站在人群之外,看著身體佝僂的父母把因病去世的、還年幼的孩子用火一燒,生出了一股無能為力的悲戚。
叮鈴一聲,在沉悶的空氣里十分刺耳。
“你哭什么?”
她抬起眼,在樹上見到了一個坐著的人影。
那是一個異域少年,白發(fā)如瀑,皮膚蒼白,眉梢?guī)тh,眼眸如墨,耳掛銀環(huán),身著紫色苗服,腰間懸著叮鈴作響的銅鈴與藥囊。
也不知他是悄悄地觀察了她多久,現(xiàn)在,他雙手抱臂,懸空的雙腳微晃,笑著說道:“那些人與你無親無故,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好哭的?”
彼時,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只有他成了天地間唯一的一抹艷色。
后來,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一開始只是悄無聲息的在暗處里觀察她,漸漸的,他便光明正大的跟在她的身后。
他看著她治病救人,看著她為了無關緊要的人傷心難過,又看著她每次泄氣后,卻又提起了精神,在深夜的油燈下熬藥到手指被蒸汽燙得通紅。
他不明白,為何會有人將他人的生死放在心上,以至于他生出了好奇心,這個女人究竟會愚蠢到何種地步?
亂世里,秩序便成了笑話。
那一天,她去山中采藥,倒霉的遇上了山匪,被逼入絕境之時,就在她的眼前,這些山匪以最殘忍血腥的方式,被蠱蟲啃噬得血肉模糊,最后只剩下一堆白骨。
世人畏懼苗疆人,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少年便在血腥味彌漫里施施然的出場,他面上帶笑,目露期待,隱隱間有著興奮。
這個中原女子向來淡定從容,還愚蠢的善良得過分,似乎與旁人有著很大的不同。
但這個世上的人多是自私,她又怎么可能會有不同呢?
他想看到她的大驚失色,想要聽到她的失聲尖叫,然后用畏懼的目光看著他,就像是其他中原人那樣,恐懼的叫著不要靠近她。
只有這樣,就仿佛是印證了他的猜想,她與其他人也沒什么不同。
她的臉色也確實是蒼白了許多,在山風呼嘯里,瘦弱而可憐。
許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場景吧,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能看著他一步步逼近。
但少年不急,等著她歇斯底里的尖叫。
后來,她終于有了動作,捂著嘴,偏向一側(cè)發(fā)出干嘔聲,接著,她渾身發(fā)抖,卻是顫顫巍巍的說:
“這些尸骨,我們一起埋起來吧。”
少年已近至身前,微微歪頭,茫然不解。
她道:“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你殺了人,你會被官府抓的。”
他懵懂的眨了眨眼,片刻后,他用干凈的嗓音問:“你是笨蛋嗎?”
后來,他們當然沒有把尸骨埋起來,他一個響指,這些堆積成山的白色骨頭便被紫色煙霧所吞噬,什么“罪證”都消失無蹤。
也不知是何心理,少年終于出手,與她一起制出了治療疫病的良藥,陽城的危機慢慢解除,越來越多的病人看到了活路。
她歡喜的跑到了第一次與他相見的樹下,仰著臉,歡喜的說道:“大家都好了,謝謝你幫了大家!”
少年坐在樹上,倚靠著樹干,懶洋洋的雕刻著手里的木頭,漫不經(jīng)心的道:“他們哭的我心煩,我可沒想過幫他們?!?/p>
她目光閃爍,熠熠生輝,“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少年眉目低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銅鈴,似在斟酌該不該開口,隨后,他道:“蚩厭?!?/p>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陣風,吹開了她心底從未有過的漣漪。
“蚩厭……”她輕聲重復,隱隱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唇角微彎,她笑著道,“很好聽的名字?!?/p>
蚩厭只是淡淡“嗯”了一聲,耳尖卻在昏黃的燈光下染上一抹不易察覺的紅。
也是從那一天起,有些事情悄悄發(fā)生了改變。
“然后呢?”楚禾坐在地上,迫不及待的問。
黃衣姑娘坐在楚禾身側(cè),兩手托著下頜,笑瞇瞇的看著眼前那棵金黃色的銀杏樹,緩緩說道:“在這棵樹變成金色的時候,我告訴他我喜歡他,接著問他是不是喜歡我?!?/p>
楚禾“哇”了一聲,“那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被嚇得逃跑了?!惫媚锩蛎虼?,過去這么久,再提起這回事,她還是有些耿耿于懷,“我一個女孩子,主動提起這件事,已經(jīng)很需要鼓起勇氣了,他倒好,直接逃走了!”
楚禾義憤填膺,“膽小鬼!”
“對,就是膽小鬼!”
而當天晚上,那個膽小鬼又悄悄地溜了回來,他敲響了女孩房間的窗戶,在她打開窗戶,見到她的那一刻,他臉色紅紅,向來膚色蒼白宛若死人一般的他,陡然間有了活氣。
尤其是那一雙黑漆漆的眼眸,潤潤的,藏著不知所措的星點,他耳尖也紅紅,像被夜色悄悄染上了薄酒的顏色。
“我們什么時候成親?”
彼時,她僵在了屋子里。
楚禾:“還沒有開始交往,他居然就說要和你成親了,哪有這樣的!”
“對啊,哪有這樣的?”
楚禾搖搖頭,簡直是比當事人還要激動,“不說三媒六聘吧,那也得有個在一起的過程吧,送定情信物,見父母,然后辦婚宴,怎么能這么隨隨便便呢!”
“對啊,怎么能這么隨隨便便呢?”姑娘雙手托著下頜,問道,“你將來成親肯定不能這么隨便?!?/p>
楚禾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聒噪聲一頓,眼神飄忽,有點小尷尬。
她后知后覺,才想起來自已與阿九當初在梧桐村里成親這回事,也堪稱是十分的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