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進了宮?!闭落@句話是肯定句。
時君棠邁上曲廊的步子幾不可察地一頓,垂眸輕應(yīng):“嗯?!?/p>
“去見了皇后,也見到了郁家主?!?/p>
時君棠抬眸看他:“你來過皇后宮里?是察覺出了太子的陰謀?”那邊都是姒家死士戒備,所以章洵不可能知道太子暗中布局,定是察覺有異,派人去了皇后宮里探情報,這才窺見了她的行蹤。
章洵從鼻間逸出一聲冷哼,未置可否。
“太子殿下這一手著實狡猾。”時君棠聲音在寒夜里格外清晰,“讓皇后為他開路。若事成,他便順勢闖宮;若事敗,以他積攢的聲名,朝中眾臣與天下學子也必會保他無恙?!?/p>
章洵沒說什么,只眸色沉了幾分。
時君棠又道:“而郁家遭此重創(chuàng)之后,大叢第一世家的位置必然不保,從今往后,他們翻身的唯一籌碼,便只剩太子殿下,此后只能對其唯命是從。真是好算計啊?!?/p>
“時君棠,”章洵終于開口,聲音冷硬,“你為何入宮?如何入的宮?你到底想做什么?”
四目相對。
章洵還是第一次如此連番質(zhì)問于她。時君棠面色平靜,淡淡道:“我所行之事,與你并無不同?!?/p>
“你真正要扶持的人是二十皇子?不,”他眸光銳利如刀,“是二十二皇子?!?/p>
時君棠知道章洵猜到是早晚的事,這個人太過了解他,也太過聰明,更何況注意力從未從她身上移開。
“是?!彼谷怀姓J。
章洵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從何時開始的?”
“從時氏族徽,重見天日那日?!币彩窃谀侨?,皇帝把她叫去了青石街巷尾茶樓,讓她做了個選擇。
不過那時,她尚未最終下定決心,畢竟太子當時對她沒有起殺心。
“這么重要的事,你瞞著我?”章洵知道她有心思,一直以為她只是在小打小鬧,即便諸多線索擺在眼前,他也未曾向此處深思。
直到她屢次試探他與太子的關(guān)系,以及近來發(fā)生的諸多之事。
“我沒有瞞著你,是不知道該怎么說。”時君棠迎上他的目光,“你心向明德書院,便是心向太子。太子欲取我性命,你卻始終認為是姒家容我不下。這種情況下,你讓我如何與你明說?”
“所以,你亦防著我?”章洵向前一步,聲音重了幾分。
時君棠正欲開口,被章洵阻斷,他緊緊盯著她,重復道:“時君棠,你防著我。”
“這么大的事,我要保證萬無一失。再說,你不也有很多事情瞞著我嗎?”他還委屈上了。
“這不一樣?!闭落曇粑C,“那些籌謀的事,我身為臣子,守口如瓶是本分??赡闼鶠椤?/p>
“那我所做的事又有什么不對?”時君棠打斷他:“此事關(guān)乎家族存續(xù),關(guān)乎我的性命!若我對你和盤托出,萬一有絲毫閃失,我便是時氏一族的罪人!”
章洵嗤笑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章洵,咱們就事論事,不行嗎?”時君棠追了上去。
“不行?!彼^也未回。
“好!”時君棠提高聲量,對著他的背影道,“如今你既已知曉我的選擇,告訴我,你站誰?”
章洵停住了腳步,轉(zhuǎn)身望著她,夜色中,他的目光復雜難辨,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章洵,儲明院長和蘭妃之間的事,你可是早已知曉全部內(nèi)情?”而她直至今日才得悉全貌,身為儲明學生的章洵,自然有更多機會查明此事。
章洵輕嗯一聲。
“那你不告訴我?”
“我......”
“你擔心這事會變成我手中的把柄對儲明院長不利,是不是?”
“我只是覺得,對你來說,把柄不會嫌多?!?/p>
時君棠:“......”真是了解她啊,走到他面前:“皇上不可能放過儲明院長的,皇后娘娘和郁家更不可能放過他,你防著我有什么用?”
“院長他為大叢培育了無數(shù)棟梁之材。”章洵聲音低沉,帶著辯護。
“可他害死了皇后的兩位皇子,他必須償命?!睍r君棠字字清晰,不退讓,“太子逃不過,儲明院長也一樣。章洵,你幫我,還是幫太子?”
章洵伸手握住了她的雙臂,直視著她的黑眸:“棠兒,你很聰明,也很能干,但你不了解朝堂,不了解皇上。”
“我已看得足夠清楚?!?/p>
“是,恩師為了太子殿下確實做了不少事,可如果皇上要殺恩師,殺的不會只有他一人?!?/p>
“你這話什么意思?”
“朝中不少臣子都出自明德書院,還有如今在讀的一百多位學子,若皇上和皇后決意鏟除恩師,這些人,一個也逃不掉?!?/p>
“逃不掉?”
“唯有血流成河,才能斬斷恩師這些年織就的人脈網(wǎng)?!?/p>
時君棠本想說那又如何?老皇帝這要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在,皇帝的立場就是她的立場,若因此顧忌這顧忌那的,她如何成事?
可她能如此決絕,章洵卻不能。
那是他的恩師,那些人是他的同窗,他必然會護著他們。
“棠兒,時家已躋身四大世家之列。若太子真將郁家拉下馬,有我與恩師在,姒家絕無可能越過時家?!闭落恼Z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切,“我早已為時家鋪好后路,你不必如此辛苦。”
這番話,他已說過多次,可她從未聽入耳中。
“章洵,我并不想活在你的羽翼之下。”她有抱負,有野心,更有能力帶領(lǐng)時家站穩(wěn)腳跟,無需依附任何人。
“棠兒,我不是護著你的羽翼,而是愿作能帶你翱翔的翅膀。”章洵道,他身處朝廷漩渦,縱使能耐再大,亦難時時護得身邊人周全。若真至四面楚歌之境,他所期望的,是她擁有自保甚至反擊之力。
他想要的一直是能與她并肩而立的棠兒,章洵道:“但如今太子贏得了人心,輔佐太子這條路走得亦是最為穩(wěn)妥?!?/p>
“穩(wěn)妥?”時君棠唇角牽起一絲冷嘲,“儲明院長與蘭妃的過往,是太子心頭一根毒刺。他對這位恩師,早已心存芥蒂?!?/p>
“什么意思?”
面對他驚愕的目光,時君棠在心中權(quán)衡一瞬,把皇帝所說的說了出來:“皇上雖沒有料到今日的局面,但蘭妃和儲明院長的事他始終是在意的,院長教皇子們讀書,與蘭妃的幽會都是皇上所算計,太子殿下親眼見到他們的幽會,甚至蘭妃最終的死,也一并算在了儲明院長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