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朵,時康,且退下?!睍r君棠道。
時康和巴朵立即護在姑娘兩邊,目光如炬,周身戒備。
時君棠端坐著隨意讓眼前的男子打量。
“你當真是時家后人?時宰輔第七代孫?”男子聲音微顫,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時宰輔?好陌生的稱呼,時君堂目光微動:“如果你說的時宰輔是我時家先祖時境,我確實是他的第七代孫?!?/p>
男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突然伏地大哭,哭聲悲慟,不能自抑:“蒼天有眼,我高氏一族苦守七代人,歷經百載風霜,終于等回了主家重掌迷仙臺。百年光陰,我們一代一代人忠心守候,只為當年血誓,他們都守著這份念想閉眸,可等來的只是失望。我們都要絕望了啊。”
巴朵和時康互望了眼,一臉愕然。
時君棠想了想:“七代人苦守百栽?你是?”
“屬下高七,是時家最后一代死士?!备咂呖薜脺I流滿面,說完,又是伏地痛哭。
“死士?”世家養(yǎng)死士的并不多,也就四大家族這種在朝廷根深蒂固不少年的。
瞧瞧,哪怕奪謫失敗,最終皇帝也不敢真的滅其族,只要推出替罪羊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世家們經此一劫,大傷元氣,想東山再起,很難。
不少世家都是這樣漸漸沒落,最終散亡。
時君棠并不意外百年前以時氏一族的地位能養(yǎng)死士,但百年過去了,竟然還有人守著誓言倒讓她很是意外:“你等了百年?時家后代一直都在,為何要等?”
“是,時家后代一直都在,可百年下來,他們沒有一個人想過買回迷仙臺?!备咂咂怀陕暎骸八麄冎恢榔苍浦荩瑥奈雌疬^重返京都,重振祖業(yè)之心。甚至,他們還來迷仙臺調笑取樂,醉生夢死。屬下看在心里,剜心之痛啊。”
時君棠聽得也是胸中一悶,時家這幾年的子孫,確實不太有出息。
時康忍不住問:“你既是時家死士,為何不提醒一下?或干脆來云州尋主?”
“時宰輔臨終時有遺憾:非時氏子孫自取此臺,高氏永為守樓人,不為家臣。這亦是為了守護時家后代,若后人皆是庸才,屬下的出現(xiàn),只會害了他們。”
巴朵見大姑娘沒說什么,便問道:“你說的這些話,空口無憑,有何為證?”
高七深吸了口氣,擦去臉上的淚珠,起身抱拳:“請主家跟屬下來?!?/p>
見大姑娘起身,時康道:“姑娘,小心有詐。”
“無妨。”這個時候來詐她,錢氏一族這是被抄家沒抄夠嗎?還是誰這么沒眼力想撞到風口上?
高七帶著他們走的是一條極為隱蔽的小道,左轉右繞的,看起來還有那么點樣子,直到來到一間雜役房。
房檐下掛著不少彩衣,一看就是姑娘們的舞衣,一名老婦正埋頭漿洗,旁邊一位七八歲的男孩從井里舀著水。
“阿爺?!毙∧泻⒖匆姼咂?,高興地跑了過來。
老婦人抬頭冷冷瞥了他一眼,繼續(xù)搓洗衣裳。
高七訕訕一笑,指著老婦道:“我老婆子閔氏,這是我孫子高九?!?/p>
閔氏見幾人衣著不凡,仍不站起,只沒好氣地道:“迷仙臺都被關了,你把客人領到這破地方里來做什么?”
“快過來行禮。這位是時家族長,也是咱們迷仙臺的新主?!备咂呒钡溃@老婆子越來越不會看眼色了。
老婦人愣了下,濕漉漉的雙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慌忙上前行禮。
高七進了屋,片刻后捧出一個用厚布緊密包裹的物件交給時君棠:“主家,這是當年宰輔留下的信和名冊。我高氏守了七代,今日終于回到主家手中了。”
時君棠接過,解開布包,是一本泛黃的小本子,還真有一封信,百年光陰荏苒,再怎么精心保管,紙頁仍烙下了歲月的斑駁。
展開信,筆跡蒼勁。
子孫啟:
見字如面。
汝見得此信,必是時家氣運已復,子孫再具吞風云之志,重振門庭。
當年,吾觀察身后子孫皆非棟梁之材。庸人守業(yè),易招禍端。為防遭人陷害,也防不肖子孫昏聵敗業(yè)。故將舉族遷回故里,以待天時。
高氏祖上四代皆我時氏忠仆,赤誠可鑒,能托重任。
名冊所載,乃時氏一族在京暗脈。
時境筆。
時君棠又看了眼冊子,里面的一些氏族早已經沒落,僅剩的那幾家雖還在京都,可百年前的事,誰還能記得多少?
這冊子壓根沒什么用了。
就在時君棠看著時,一名三十左右的青年男子氣沖沖地跑進來:“爹,阿娟不愿意再跟我回來,她說了,若我們一家子還要在這個青樓討生活,她寧可被休也不會再回這里。這下您滿意了吧?”
說著,氣得直接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小八,”閔氏輕聲提醒:“迷仙臺的新家主在這呢。”
高八早就看見到這幾人,但一直在氣頭上以為是尋常酒客,沒想到竟然是新家主,見眾人都圍著一名女子,微訝,新主是位姑娘?跪下行了個大禮:“家主,我們高家雖數(shù)代都在迷仙樓做雜役,但并沒有賣身。我不愿我的孩子也活在這一方地方給別人使喚,為了孩子將來能堂堂正正地生活,我高八,不,我高新啟將妻兒離開這里生活?!?/p>
“小八,她就是......”高七想解釋。
高八站起身,怒氣沖沖地道:“爹。你醒醒吧。你說的那些,什么宰輔,什么時家,都是一百年前的事了,那時家真要那么厲害,早幾代就來了?!?/p>
“住口?!?/p>
“難道不是嗎?我們高家守在這里,除了失望還有什么?憑什么要犧牲我們一生只為等一個不可能的結果?”
高七氣呼呼地道:“新主就是時家家主。”
高八愣了下,看向時君棠,這才細細打量,一身素雅青衣,靜立如竹,那雙極為好看的黑眸看似溫和實則眸光清洌,看著他的目光帶著掌權者獨有的審度。
“怎會是個女子?”高八喃喃,又才察覺自已這般打量太過唐突,趕緊低下頭。
這事對時君棠的沖擊也挺大。
祖宗竟然還給她留了這么一位有點上了年紀的死士給她,且這位死士還拖家?guī)Э凇?/p>
而這冊子上所有的人脈,也幾乎用不上了。
這般傳承,當真令人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