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百年下來的怨氣,不是一夕之間就能化解的。
既然達(dá)成了一定的共識,年輕人紛紛離去,最終只剩下了時君棠,章洵,五叔公九叔公幾人。
二老的臉色很復(fù)雜,今天這樣的結(jié)局打亂了他們的計劃,但同時時君棠確實給足了誠意。
就不知道這誠意到底有幾分?
四人在正堂坐了下來。
時君堂見二老的神情不像她來時那般激動,知道方才的那些話是起了一定作用的,但他們心里必然也是顧慮重重。
“五叔公,九叔公,方才你們所說嫡庶之別,君棠聽進(jìn)了。在來這里之前,想了整整一晚。”時君棠真誠地道:“百年下來,嫡庶兩支明爭暗斗,彼此之間誰也不服誰,早已失了同宗同源的本心。哪怕庶支有經(jīng)世之才,也難逃嫡系的打壓。也因此庶支心中積怨已久?!?/p>
二老陰沉著臉沒說話。
“君棠方才所說的那些話,二老若不信,可以白紙黑字寫下來,立約為憑。”他們要她的誠意,她便給足誠意,時君棠知道她此時的表態(tài)極為重要:“我愿在祖宗祠堂立誓,必全心全力彌合嫡庶裂痕,在家族內(nèi)唯才德是舉,再無門第之見。”
二位叔公目光落在時君棠身上,在心里權(quán)衡著。
九叔公的目光還是充滿了不信任:“心里當(dāng)真這般想的?此刻說得這般懇切,不會把這些年輕人哄了回去后,又不當(dāng)回事了吧?”
“二位叔公知道我父母是怎么死的,但我也只追究了主犯元兇,其余人并沒有追究,不是不想報仇。而是我明白,刀刃若只向內(nèi)揮,斷的是我輩脊梁。我輩之人唯有上下一心,共棄前嫌,才可以立穩(wěn)根基,重振家族?!?/p>
時君棠的聲音字字清晰且果斷。
二位叔公互望了眼,說到這樁仇恨,心里終是松動了。
五叔公問道:“你方才說,請我們云做戒律長老,共掌賞罰?若嫡系一支犯了錯,我們也能罰?”
“這是自然。兩位叔公乃族中耆老,對族中子弟犯錯自有管教之責(zé)?!皶r君棠斂容正色:”君棠雖承族長之位,若有行止失當(dāng)之處,亦受兩位叔公的監(jiān)督和處罰?!?/p>
“當(dāng)真?”
“絕無虛言?!?/p>
二老互望了眼,倆人一起幾十年,彼此一個眼神就明白在想什么。
九叔公眼底的冷意漸融:“好。時君棠,我們不需要你立約為憑,也不需要你入祠明誓,這種事,只憑你的良心。若你日后行事,果如今日所言。別人我們不敢保證,但我與五哥,定傾力支持你坐穩(wěn)這族長之位,協(xié)同你一起重振家族,光耀門楣?!?/p>
時君棠起身,朝著二老深深一揖:“君棠定不負(fù)所望。”
一旁的章洵目光溫沉的落在棠兒身上,或許在這些族人眼中,棠兒對族人的耐心和包容只是權(quán)宜之計,是為了鞏固她族長的位置才會如此。
并不是,而是她骨子里就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無論是族人,商隊伙計,甚至萍水相逢的那些外人,她都是情義為先。
就像她對曾經(jīng)的傅崔氏。
而他剛好相反,他習(xí)慣將萬物置于天平上稱一稱,也正因此,他格外擔(dān)心她被辜負(fù)。
幸好,她想通了這一層,如今處事既能守住本心,又能剛?cè)岵?jì)。
送走了章洵和時君棠,五叔公和九叔公坐在位置上久久不語。
好半天,五叔公道:“真沒想到,時君棠這個小女娃竟有如此城府與胸襟,以前真是小看了她??吹贸鰜?,她確實想為家族做點事,若是男子,該多好啊?!?/p>
“要是她真的言行一致,”九叔公道:“族中男子還真沒一個能比她做得好的?!?/p>
五叔公點點頭:“這個族長是有出息的。如今看來,反倒是章大人不見得是真心相幫。你沒見到他進(jìn)來這里后,雖表面始終溫文含笑的模樣,但連半個正眼也沒有給我們嗎?”
“確實。他似乎對我們庶出一族極為不屑?!?/p>
五叔公抬手止住話頭:“記住了,往后不可再把嫡庶這兩個字掛在嘴邊,小丫頭,”聲音頓了頓,道:“族長方才也說了,全力彌合嫡庶裂痕再無門第之見,若我們自個一天到晚把嫡庶掛在嘴邊,豈不是是在自貶?”
九叔公點點頭:“那咱們與郁家的合作就這么算了?”
五叔公苦笑了聲:“確實有些不甘心,她三言兩語,許了些這好處就把我們籌謀這么久的計劃給攪黃了??稍蹅兊脼樽砸训暮笕撕褪б幻}的年輕人著想,她真能踐行諾言,比和郁氏合作對我們更為有利?!?/p>
九叔公手掌重重地拍在椅桿上:“罷了,長者得有長者的風(fēng)范,這也是我們該為后輩做的?!?/p>
已經(jīng)是正午。
加上天熱,街上行人紛紛往家里趕。
時君棠放下車簾子時見章洵一直望著自已,眸色溫柔:“今日多謝你幫我壓住了場面,要不然還得費些周折?!?/p>
“我來與不來其實沒什么差別,一切都已經(jīng)在你掌握之中?!?/p>
也只有他會看到她的努力,且毫不吝嗇地夸他,時君棠笑道:“你就不能再親切點?”
章洵喉間逸出一聲輕哼,矜貴盡顯,聲線清冷:“本官是當(dāng)朝正三品尚書,執(zhí)掌吏部銓選,神色過于親切,他們會誤以為能攀附,到時生出不該有的妄念豈不是麻煩?且庶出這一支皆是平庸之輩,眼界狹隘,難入我眼?!?/p>
時君棠:“......”這家伙,這才是他的真性情吧?
“其實,你不必如此委屈自已,庶出一脈想要分家分便是了?!闭落溃骸坝形以?,他們永遠(yuǎn)也不會有出頭機(jī)會?!?/p>
“這百年下來,都是嫡出這一脈在執(zhí)掌家族,你也看到了,家族越發(fā)的衰落不說,內(nèi)斗亦沒停過?!睍r君棠道:“君蘭和明瑯雖是我弟妹,但我也不知道以后我手中的這些產(chǎn)業(yè)能不能交到他們手里?!?/p>
章洵安靜地聽著。
“我曾說過,讓能者居其位,讓賢者得其尊,不論男女。這話不是空話?!睍r君棠道:“我這么說,以后也會這么做。”
對上棠兒堅定的目光,章洵道:“所以,當(dāng)初明軒和明澤跟著商隊一起離開去外歷練時,你并非不知情?!?/p>
兩個半大的孩子混在商隊里,商隊怎么可能離開城了才發(fā)現(xiàn)?只是棠兒默許了這場出走,唯有雛鷹展翅凌空,才能淬煉出迎接風(fēng)雨雷霆的鐵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