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蹲下身,拍了拍饅頭身上的灰,把饅頭分成了三份,遞給隊伍中的三個孩子。
嬌娘身上的殺氣熄滅。
那個男人顯然是這群人的領(lǐng)隊,他繼續(xù)說:“我跟你們說過,有人來救西洲了,跟我走肯定能活下去,但前提是,遵守規(guī)則?!?/p>
人群中有人反駁:“西洲有個屁的規(guī)則,弱肉強食就是規(guī)則,憑什么把食物讓給這些沒用的崽子。”
男人十分強勢:“你說得對,弱肉強食是規(guī)則,現(xiàn)在老子比你強,老子說了算!你想跟我走就必須聽我的,不然就滾?!?/p>
人群中沒人再說話。
三個孩子吃了被分成三份的饅頭。
嬌娘沉默下來。
江尋說:“有人是天生的惡,但也有人想要改變。”
嬌娘沒有反駁。
他們沒有靠近這些逃難的人,跟著玄元繼續(xù)朝著一個方向走。
越走,嬌娘看到的越來越多。
她看到一棵被剝了一段皮的樹,不知誰用黃泥在光禿的那節(jié)樹干上糊了一層,然后捆上稻草,這是鄉(xiāng)下流行的土辦法,有可能救活被剝皮的樹。
西洲的人都是怪物,人命都不在乎。
如今竟然會在乎一棵樹的死活了嗎?
真是好笑。
只是嬌娘沒有笑。
她看到的人越來越多。
她看到了小孩,也看到了女人,他們眼里還是有著恐懼,卻又有幾份希望。
他們到底在希望什么?
這已經(jīng)腐爛的西洲,還有什么希望?
就這樣,一路行走。
終于來到了西洲的中心。
這里聚集了很多很多人。
十幾口大鍋熬著粥,粥的香氣飄了很遠很遠。
許多許多的人排著隊在領(lǐng)粥。
為數(shù)不多的女人孩子還有老人,排在最前面。
沒有人爭搶,沒有人反對,一切井然有序得讓嬌娘不敢相信。
嬌娘愣愣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這些不是怪物,是……人嗎?
真的變了嗎?
她搖身一變,嬌媚的紫衣女子,變成了江尋他們在回溯鏡中看到那個消瘦可憐的嬌娘。
嬌娘朝著人群走了過去。
她明明已是災(zāi)禍,可這一瞬間,她眼里卻生出了恐懼。
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一切,即使死過一次,她也沒辦法忘記。
嬌娘走近了施粥的隊伍。
有人突然伸手抓住嬌娘的胳膊,往前一拉。
嬌娘下意識的抱住頭,眼中恐懼更甚,她似乎忘了反抗。
遠遠看著的歡鈴已經(jīng)紅了眼,她看得很難過。
當(dāng)初嬌娘經(jīng)歷的那些,又何嘗不無辜。
可這一次嬌娘并沒有經(jīng)歷回憶中的一切。
那男人把她拉到了隊伍的前面,喊著:“讓一讓,這里有個女人,讓她排到前面去。”
嬌娘被推到了隊伍前方。
她手中多了個破了一角的碗,碗里是一碗粥。
她是災(zāi)禍,早已不用吃食物,可她像是餓了許久,端起粥就喝了起來。
粥里放了鹽,喝下仿佛有了力氣。
一旁還有人在跟她說話:“喂,我看你情況很不好,只怕是病了,你吃飽后去那邊,那邊有人給治病?!?/p>
“治病?”
“嗯,是神醫(yī),許多快死的人,都是他救活的,這些糧食也是神醫(yī)他們弄來的?!?/p>
嬌娘腳步有些踉蹌。
江尋走到了她身邊。
嬌娘轉(zhuǎn)頭看江尋,她喃喃道:“變了,真的變了,可已經(jīng)腐爛成這樣的西洲,到底是誰改變的?”
江尋看著嬌娘認真的道:“是一個心懷天下,真正愛眾生的人。”
說到這里,江尋不知為何,竟有幾分得意。
嬌娘捂住腦袋,不停的搖頭,她似乎陷入了混亂。
眼前的一切,過去的一切。
是人,還是怪物。
江尋皺眉。
災(zāi)禍的氣息再一次不受控制。
嬌娘就像是災(zāi)禍的載體,她就算沒有惡意,可她一旦失控,災(zāi)禍必然會失控。
江尋沒想到,嬌娘竟會刺激太重而失控。
她剛要動手控制住嬌娘。
天空變得暗沉,烏云遮蔽了烈陽。
嘩啦,有雨水落下。
雨滴落在嬌娘臉上,身上。
嬌娘身上混亂的災(zāi)禍,就這么被淋熄了。
她仰頭看著天空,不敢置信的道:“下雨了,西洲下雨了?!?/p>
她臉上有水珠滑落,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她看著江尋喊:“西洲下雨了??!”
江尋也不清楚西洲為何下雨,她不知道怎么解釋。
于是她看向黑衣玄元問,“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黑衣玄元平淡的道:“他自散了修為,化為一顆自然之靈,以后西洲分四季,不再只是炎熱。”
江尋轉(zhuǎn)頭看嬌娘。
嬌娘聽到了,她似乎在笑。
她身上災(zāi)禍的氣息在消散。
不是逸散,而是消失,消失在這場令人歡呼的大雨中。
這時江尋舉起了斬魄。
江尋嚴肅的道:“我要殺你了,斬魄很鋒利,不會讓你覺得痛苦。”
嬌娘此時才認真看著眼前的紅衣小姑娘:“你為何一定要殺我?!?/p>
“因為你殺了很多人,其中肯定有壞人,但也有許多無辜的人,還因為你自己也想解脫?!?/p>
嬌娘想了想點頭:“是,有些人其實沒那么該死,我是覺得,這世界這么糟,他們死了更好,我……也很累了?!?/p>
“那你還有什么遺憾嗎?”
嬌娘釋然的搖頭:“喝了一碗粥,見了一場雨,沒有遺憾了,謝謝你?!?/p>
“不客氣?!?/p>
江尋斬魄一揮。
嬌娘的身體如煙塵消散,沒有災(zāi)禍蔓延。
歡鈴咽了咽口水,有些崇拜的看著江尋。
她知道嬌娘這么慘之后,就下不了手。
可江尋好像從始至終,就很堅定。
除去了災(zāi)禍,江尋并沒有離開。
而是朝著人群最中央走去。
坐在人群中的白衣玄元,早已感應(yīng)到,抬頭望去。
白衣玄元的目光在黑衣玄元身上停頓,愣了瞬間,只是出去一趟,為何成了如今這樣回來。
失去了一身修為,就連心都沒有了。
黑衣玄元冷冷的,沒有解釋。
失去了魔心的他沒有七情六欲。
如果現(xiàn)在白衣玄元提出要融合神魂,他都不會像之前一樣不同意。
白衣玄元手指輕輕掐算,然后轉(zhuǎn)頭看向江尋。
那僅剩的一絲魔心,竟然在江尋身上。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江尋走到了白衣玄元面前,垂眸看著他笑了。
這是在薪火學(xué)院,教了她兩月的玄元。
也是江尋最開始依賴的那個玄元。
玄元神情一如既往的溫和,他起身道:“許久不見,長高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