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尋睡得很安穩(wěn)。

是一種毫無戒備，放松的安穩(wěn)。

她昨晚修行的時候，認真想過了，想明白她為什么會從討厭玄元變成喜歡玄元了。

最開始遇到玄元，她把玄元當成用道德壓她的圣人，心生厭惡。

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玄元是真正毫無惡念的溫和之人。

江尋這樣在惡意鮮血中浸染了一輩子的人，真的很容易對玄元心生喜歡。

在玄元這里，她可以暴露秘密，她可以無知茫然。

她可以像個普通人一樣，一切都是被允許的。

玄元不會對她產(chǎn)生惡意，對她沒有任何企圖，甚至溫和的替她擋了雷劫，說知她不想死，那便繼續(xù)活著。

那一刻，江尋覺得真的看到了神明。

也在那一瞬間，生出了某些想法。

她想成為玄元的特殊。

她希望玄元的好只對她一個人，而不是對所有人都這么好。

被歡鈴點破之后，她才知道，原來這種想法是喜歡。

喜歡了，才會想要獨占。

江尋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問題，玄元那樣好的人，她想要，這很正常。

她知道玄元還不喜歡她。

但沒關系，玄元總有一日會喜歡她的。

那些年在天樞峰的時候，江尋沒什么想要的。

她對柳青青其實也不嫉妒，那些人對她不好，她明白之后，不要了就是，想的只是報仇反殺。

對于玄元，倒是生出了幾分執(zhí)著。

……

此時玄元從頓悟中醒來，神華內(nèi)斂。

下一刻，玄元微愣。

因為他肩處有些沉，一顆腦袋正靠在他肩上。

玄元和小動物都沒這么親近過，更何況人類。

他修行的時候，身周有一道自然結界，江尋是怎么靠近的？

這時，玄元看到了一道若有似無的氣息，在他和江尋之間勾連。

那是因果的氣息。

玄元眼中的寧靜都變得深邃。

他抬手，修長的手指輕觸那道無形的因果線。

他明白江尋為何能視他的結界為無物了。

江尋以前便能引動他的靈氣。

如今一場雷劫之后，這種牽連變得更深了。

怎么會這樣呢？

他和江尋功法不同，心性不同，沒有過深的交集。

如何會有這么深的因果？

玄元長這么大，第一次遇到完全不明白的事。

他伸手推了推江尋。

江尋迷迷糊糊的醒來，揉揉眼睛：“玄元，我是來過來讀書的。”

看到書本掉落在地上，江尋立馬撿起書。

她說著把手里一直拿著的東西遞給玄元，是一顆紅彤彤的果子。

果子一直握在手心，有些微熱，玄元垂眸看了一眼。

江尋見狀，笑著道：“這個靈果很好吃，我特意給你帶的。”

玄元沒提兩人靈氣牽絆的事，平靜道：“你自己先看書就行，不用過來?！?/p>

江尋頓了頓：“我這個字不認識，我來問問你?！?/p>

“這個字念蒲?！?/p>

“那這個呢？”

“這個念鳶?！?/p>

“好的……那我走了?！?/p>

“罷了，你就在這里讀書吧?！?/p>

江尋低頭，桃花眼中藏著笑，就這么在玄元身邊讀書。

讀的還是稚童啟蒙書籍，三字經(jīng)……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玄元沒管江尋，繼續(xù)修行。

他需要靜一靜。

想想這所謂的因果。

那顆紅果子，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江尋一邊讀書，一邊看玄元。

江尋覺得，玄元好像沒什么喜好，就愛修行。

此前就聽說玄元一個人在無名峰修行了好些年。

這個人一心修行，強大之后要做什么？

也像她一樣，有什么執(zhí)念嗎？

前世玄元到底為什么會入魔？又為什么會死？

那時江尋被禁錮在天樞峰，只是聽說玄元仙尊入魔之后，為救凡人而死，她并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

但不管因為什么，這一世，她要阻止玄元入魔。

江尋看了一會兒玄元，又把視線落回書上。

不然等玄元修行結束，發(fā)現(xiàn)她沒讀書的話，肯定會生氣。

江尋看書真的很快，能做到一目十行，只看一遍就能記得。

玄元結束修行的時候，江尋已經(jīng)在看百家姓了。

她從坐著變成了趴著。

她趴在玄元身旁的草地上，小腿翹起，手上慢慢翻書。

江尋的黑發(fā)太長，離開北斗宗之后就沒有束過發(fā)，此時長發(fā)披散，有幾縷落到了書頁上。

玄元皺眉道：“坐該有坐相，長發(fā)不能落于書上。”

江尋偏著腦袋，像只小動物一樣看著玄元：“那你先教我束發(fā)吧?！?/p>

玄元一時沉默，“男女有別，有些事本不該我來教你……”

江尋打斷玄元的話：“你不愿意教我嗎？可你答應過的，我沒有父母親人，師傅也不在，除了你沒人教我了。”

玄元嘆了口氣：“你先坐好?！?/p>

江尋背對玄元坐好。

玄元抬手一揮，江尋眼前多了一面水鏡。

她看到水鏡中她坐在玄元面前。

玄元伸手觸到了她的頭發(fā)。

頸間有命門，江尋下意識想躲，卻又停住了。

這是玄元，玄元不會傷她。

玄元修長的手指落在她的頭發(fā)上，玄元的動作很輕，像是怕扯痛她。

從未有人這般溫柔的教過江尋。

江尋一半的長發(fā)被歸攏，玄元抬手取了一截竹枝，插在了江尋發(fā)間。

不聽話的頭發(fā)在玄元手中很聽話，一如滿身仇恨的江尋，在玄元面前很乖。

玄元覺得平靜的內(nèi)心有些異樣，他親緣淡薄，和父母都不曾親近過，如今倒像是多個了稚童需要他。

接下來的日子。

江尋一邊讀書，一邊跟著玄元學一些生活小事。

這一次，她被允許犯錯。

沒人說她粗鄙低賤。

玄元說她很聰明。

只要有人教，江尋學東西很快。

只是過往的十幾年，沒有一人教過江尋，她只能一點一點的摸索著讓自己像個人。

他們對她有著無數(shù)索取，卻不愿分出半分耐心。

原來這些東西，并不難啊，這般輕易就能學會。

只有一樣江尋學起來很難，就是寫字。

偏生玄元的字很好看，江尋也下了狠心要練字。

每日回去之后，都要抽出一個時辰來練字。

江來和江小花都看著，看著江尋的變化。

江尋看起來越來越正常。

江尋身上的戾氣也越來越少，就像是忘記了仇恨。

當然，江來知道，江尋不可能忘記的仇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