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按照江尋的意思，她想要立即帶著師傅回到薪火學(xué)院的。

她很想大家，想知道大家如今好不好。

可師傅說想休養(yǎng)幾日，她也同意了。

王屋洞天靈氣充裕，確實適合養(yǎng)身體。

靈獸們想出去，但都知道山主的師傅對山主很重要。

這么多年都等過去了，也不在乎多等這幾日了。

這幾日，趙魁吃了不少好吃的，跟江尋說了許多許多。

師徒兩都閑了下來。

一個不用守中州了，一個暫時停下修行了。

他們做著無關(guān)修行的事。

趙魁開始跟江尋講知事明理。

說書中故事，說人生見聞。

甚至是吃飯穿衣，他都會說幾句。

以前他守在戰(zhàn)場，把什么都不懂的江尋交給玄元教導(dǎo)。

如今他閑了下來，開始親自教江尋。

像是最普通的父女倆。

玄元總是安靜的在不遠處看著，聽著。

就這樣過了幾日。

江尋很喜歡聽師傅講這些，可她越來越不安。

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她卻越來越不安。

“師傅，我們回學(xué)院吧，我想大家了，你回去也可以好好休養(yǎng)，有我和師兄們在，誰都不能來打擾你的。”

在江尋眼里，生死最大。

當初師傅死了，她可以付出十年甚至更久，想辦法救師傅。

如今師傅醒過來了，她便克制不住那些壓下的思念。

這么多年過去，不知道江小花和江來長大了嗎？

她很想他們。

還有……她真的很不安。

她翻來覆去想過，是否有什么紕漏，但想不出哪里有問題。

可卻越來越不安。

像是某種直覺在提醒她什么。

她多次確定師傅的身體修復(fù)了，不是什么很好的狀態(tài)，但絕對能維持生命。

她也多次確定玄元的情況，玄元一身魔氣很重，但他確實沒什么問題。

她甚至去檢查了王屋山，確定了自己能帶著王屋山坐落人族。

到底為何不安？

到底要發(fā)生什么？

趙魁本來站在樹下，他像是累了，坐了下來，朝著江尋招招手。

“過來跟師傅說說話，我總想，再跟你說點什么。”

江尋坐到師傅身邊，因為不安，情緒不高。

趙魁看著前方的飛鳥：“小幺，你有沒有想過，今后要過什么樣的生活？”

師傅沒有回答什么時候回去，為什么不回去？

師傅不想大家嗎？

但她還是認真的回答師傅的問題：“以后我要不斷變強，殺了最后一個仇人柳青青?！?/p>

“殺了之后呢？”

這江尋還真沒想過。

她雙手托著下巴，開始思考。

“殺了之后，我就活著，看著江小花和江來長大，幫師傅撐起學(xué)院，一直和玄元在一起，我和大家一起活著就很好?！?/p>

“那除去大家的意愿，你自己呢？”

“我自己沒想過什么。”

“那你想想，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一個問題，人啊，要先是自己，才能是誰的誰，我也得先是趙魁，才能是中州主將、薪火院長、你們的師傅。”

江尋又開始思考。

她從未想過，江尋想怎么活。

師徒兩安靜下來。

天空中小鳥飛累了，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師徒倆身上，人影斑駁虛幻。

江尋突然喊了聲：“師傅。”

江尋沒聽到回應(yīng)，登時有些緊張的轉(zhuǎn)頭望去。

趙魁打了個哈欠：“太陽烤得人都有些困了?！?/p>

趙魁說著躺了下來。

江尋松了口氣，也跟著躺了下來，雙手撐在腦后。

不遠處，玄元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神色悲憫的望著躺在地上的兩人。

趙魁聲音無力，也像是被陽光曬得懶洋洋：“小幺，對不起啊?！?/p>

“怎么了？師傅怎么突然說這種話。”

趙魁許久才回話：“我不是個好師傅，當初我不曾問你就把責任強加給你，如今我又要把痛苦獨留給你了。”

江尋慌了，一下子坐了起來，看著身邊的師傅問：“師傅你在說什么？”

趙魁像是困得厲害，眼睛漸漸閉上：“我不想讓學(xué)院的孩子們再一次承受我死去的痛苦，我死后就把我埋在王屋山吧，讓大家以為我六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p>

江尋心中的惶恐如巨浪般襲來。

師傅的氣息不知何時，竟已微弱不可查。

江尋的木系靈力全都往師傅體內(nèi)灌。

“師傅！”她聲音有些破音的喊：“那我呢？我也不能承受的，你……你不要死?！?/p>

“小幺，抱歉，世人皆自私，以后你要多為自己而活。”

趙魁的眼睛已經(jīng)閉上，最后的一刻，他看向江尋眼神都帶著歉意。

油盡燈枯的身體，苦苦支撐的神魂。

從醒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即使那些看得到的傷治好了，也不過只剩下一口氣。

所以他說何必呢。

何必付出這么大的代價，讓他清醒幾日呢。

可醒來后的他，沒有和江尋一起回到薪火學(xué)院。

所有人都認為他死了，他不想回去之后給大家希望，又很快的親手掐滅。

他留在這王屋山中，眼前只有守了他六年的江尋。

這些痛苦，全留給了江尋。

如何能不內(nèi)疚。

趙魁這一次死得悄無聲息，就像是睡著了。

江尋呆呆的坐在原地，身邊只有她一個人的氣息。

躺在地上的師傅，和前些年躺在道宮中一樣。

“師傅……你快起來……別嚇我了，說好修養(yǎng)幾日就回學(xué)院的，你別鬧了……”

江尋語無倫次的說著。

不該這樣的，怎么會這樣呢？

師傅明明醒過來了，明明那些傷都好了。

可無論江尋怎么喊，師傅都沒有醒來。

江尋抬手就要刺破眉心。

她太沒用了，除了這一身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這時，萬鴻跑了過來，阻止道：“江尋，你不能在這里發(fā)瘋，你師傅已經(jīng)死了，仙人親臨都救不了，你那特殊的血，只會引發(fā)山中靈獸暴動，你若是發(fā)瘋，你會毀了王屋山。”

江尋動作僵住，慌亂中，她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玄元。

玄元沒有過來，也什么都沒說。

江尋卻看懂了玄元要說的意思。

救不了的。

已經(jīng)盡力了。

就這樣吧。

六年堅持，化為了幾日虛幻的泡影。

明明給了她希望，卻又悄無聲息的等來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