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紅站在原地,良久也只是轉了轉瞳孔后退一步。
厲寒忱的手落空。
周遭氛圍凝滯,方玉格外有眼力見的越過侯英將車窗搖起。
“你前段時間一直在收購顧氏股份,不是嗎?”
厲寒忱抿唇,視線一刻都不曾從顧紅身上挪開。
“我們已經(jīng)離婚,厲總這樣又是什么意思?”
顧紅瞇眸,視線如刀,犀利的打在厲寒忱身上。
男人的指尖蜷縮了一瞬,但并沒有收回文件。
“算作補償,之前是我對不起你和小兮?!?/p>
厲寒忱垂下眼眸,濃密的黑睫遮擋住幽深的瞳仁,以及他許多無法言語的內(nèi)心話。
其實他是重金一舉拿下顧氏的股份,不過只是私心想見她一面。
“好,那我還得替小兮謝謝你?!?/p>
顧紅伸手接過,面上依舊冷淡。
顧氏的股份對她而言確實重要,而且既然厲寒忱也說了是給她和小兮的補償。她自認因為他受過太多的搓磨,拿下這筆補償也并非什么過分的事。
女人態(tài)度坦率,厲寒忱卻在她伸手接過時眼睛一亮,又努力平復住他內(nèi)心的雀躍。
只要她愿意接受就好,那就證明這一切都不是不可挽留。
“顧紅,還沒好嗎?”
方玉適時出聲,敲了敲車玻璃表示提醒。
厲寒忱眸光輕閃,輕咳了一聲主動道:“既然你有事,那就先忙?!?/p>
他主動后退一步。
顧紅掃了一眼便收回視線,沒說什么上了車。
豪車緩緩駛入舒山南苑,厲寒忱卻依舊站在原地。
高大的身影,遠遠望一眼便能感覺到讓人心顫的冷冽。
他終于能抬起雙眸,直直的遠眺著早已看不到顧紅身影的車輛。
厲寒忱心里格外復雜,帶著幾分忐忑和黯然。
他低下頭,目光在自己的指尖上輕頓。
剛才僅僅只是一個遞交文件的動作,顧紅和他的指尖甚至都不曾接觸??墒撬従徰心ブ父?,帶著連自己都看不懂的眷戀。
顧紅恨他,他能理解,這一切也是他應得。
可是……他愛她。
這份愛他察覺的太晚,甚至讓自己如今求而不得愛人與自己形同陌路。
厲寒忱的脊背微微塌下。
那個在秦城頂級豪門貴族圈子里叱咤風云的男人第一次感受到幾乎要淹沒他口鼻的無能為力和挫敗。
車輛剛停,三人并排往南苑走去。
侯英朝著顧紅努努嘴:“那個就是你前夫?”
顧紅挑眉,不置可否。
方玉的視線緩緩落在顧紅身上,眸光中多了幾分勸告:“他給了你什么?我記得你不是很抗拒他嗎?你們既然已經(jīng)離了婚,你也不要再想著對他回頭。”
顧紅點點頭,看著兩人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禁笑起來:“放松點?!?/p>
“顧長風在網(wǎng)上低價大肆拋售顧氏的股份,有錢就賣,唯一的要求就是買方不是我?!彼瘟嘶问种械奈募骸皡柡廊抠I下了,拿給我說算是給我和小兮的補償?!?/p>
侯英夸張的松了一口氣,嘴角勾起一抹帥氣十足的笑:“算他還有點良知,給你了你就拿著,反正不是個壞東西?!?/p>
方玉多看了幾眼顧紅手上的文件,眉頭擰了又松,也沒說什么,只是最后又溫聲叮囑了幾句:“顧紅,對他,你絕對不要心軟?!?/p>
顧紅笑著將兩個一把拉進客廳:“我都已經(jīng)離婚了,和他早就是過去式?!?/p>
“看看樂譜!”
她揚聲道,伸手從架子上取下那個鐵盒。
到了自己感興趣的領域,侯英也靜下心來,目不轉睛的盯著顧紅將盒子打開。
里面躺著被顧紅用塑料膜包裹著的樂譜,侯英在得到顧紅同意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捧到了手中。
侯英是個做事颯爽利落的女人,甚至行為舉止都有些像男人??僧斔凶屑毤毜目雌饦纷V,浮躁的表面就仿佛被一只輕柔的手劃過,只剩下了平靜。
她的臉上起初只是激動和新奇,而剛看了前面兩行之后,面色變嚴肅起來。
她甚至沒有直接大刺刺的往下面看去,而是猛的抬頭直直盯著顧紅:“這東西,真的是你外婆的遺物?”
語氣中帶著震驚,詫異,還有一種葉公好龍,但是看到真龍的震顫不已。
顧紅迎接著侯英的目光,一時之間自己的心也提了上來。
“這難道不是安提努斯大師的《繁華樂章》嗎?”
方玉注意到侯英不同尋常的反應,上前也重新端詳起那張古樸的樂譜。
侯英沒有立刻回答他,甚至好像都不曾聽到方玉剛才說了什么,而是難掩激動的抓住顧紅的手:“這只有一張嗎?”
說罷,她又將盒子翻了翻,試圖去尋找別的樂譜。
一番動作無果之后,不禁嘟囔了一句:“這樣的寶貝,怎么能裝的這么簡陋?”
方玉和顧紅對視一眼,紛紛從侯英的一舉一動中察覺到了幾分不同尋常。
“從我拿回來,這就只有一張。”
顧紅輕聲解釋。
聞言,侯英的肩頭一下耷拉下去。
她也仿佛緩緩回過了神來,嘆了口氣娓娓道來:“這確實是安提努斯大師的《繁華樂章》手稿。這曲絕唱的手稿遺失是整個音樂界乃至收藏界都格外遺憾的大事。只是沒想到,我竟然有幸會在秦城看到這份手稿之一?!?/p>
“之一?”
顧紅蹙眉,瞬間抓住了侯英話中的重點。
“對。”
侯英看向她,中性俊帥的臉上多了幾分殷切:“據(jù)專家推測,《繁華樂章》的手稿最起碼有五頁之多,而你這一張則是第一頁——你外婆究竟是什么人物?”
她眼睛放光,帶著不問到底不死心的倔強。
聽到這話,顧紅也免不得順著她的疑思考下去。
外婆于她而言確實是一位十分傳奇的老人,可單單從她了解的外婆身份而言,也沒有太多值得考究的神秘之處。
彼時時成玉執(zhí)意和顧長風結婚,甚至不惜和時家決裂。外婆放心不下女兒,便悄無聲息的來了秦城,甚至之后為了照料顧紅又跟著遷去了海城。
顧紅知道時家是京城都很權威的豪門貴族,這份樂譜的來源,她唯一能夠聯(lián)想到的可能也只會是時家之前的收藏??赏馄疟拘諛罚⒉皇菚r家人。
顧紅搖了搖頭:“從我記事以來,外婆就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
侯英卻神秘兮兮的搖了搖頭:“不,哪個普通老人能有《繁華樂章》的手稿?”
“或許是時家?”
方玉主動提供方向。
此言一出,侯英也想起來了顧紅的身世。
她抱著胳膊,又伸出一只手摸起下巴,一副深思模樣:“時家……倒也不是沒有可能?!?/p>
侯英猛地朝顧紅湊近:“你想不想重新回時家?”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顧紅一蒙。
看著顧紅有些遲鈍的模樣,侯英恨鐵不成鋼的一拍大腿:“時成玉和時家決裂了,你可沒有!”
一個普通老太太手上能有《繁華樂章》手稿的第一頁,那么她就能合理的懷疑剩下的都在時家!而這份樂譜手稿一但問世,將會給音樂界和收藏界帶來一份巨大的寶藏!
侯英眼睛亮的堪比日月,顧紅眨了眨眼睛試圖躲閃掉她爍爍的眸光。
“暫時沒有這個想法?!?/p>
她聳聳肩。
此話一出,侯英瞬間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整個人都耷拉下去。
方玉被她夸張的肢體語言逗笑,但還是溫柔的上前拍了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慰:“好了,這是顧紅的事?!?/p>
侯英“哦”了一聲,又將盒子小心翼翼的蓋起來,對著顧紅千叮嚀萬囑咐,甚至要求她買個保險箱來安置。
顧紅笑著連連說好,才叫她沒那么傷心。
侯英和方玉結伴離開,一個垂頭喪氣,一個溫柔的在一旁寬慰。
顧紅遠遠望著她們的背影告別,但看不見了,才緩緩挪動步子回到客廳。
她的目光輕輕落在了已經(jīng)蓋起的鐵盒上,還是情不自禁將它放到了掌心。
指尖研磨著鐵盒邊緣幾乎脫皮的表面,細嫩的指腹劃過一些崎嶇粗糙的地方,她的思緒也隨之飄遠。
說起來也是她這個孫女的失職。和外婆從小就生活在一起,自己竟然不曾詢問過太多外婆的往事。
顧紅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突然靈光一閃,趕忙去臥室里去取保險庫里的鑰匙。
之前因為忙碌于種種事情,所以她的頭腦精神一直都處于一種緊繃狀態(tài)??涩F(xiàn)在閑暇下來,細細去想,外婆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手下怎么會有那樣一筆豐厚的遺產(chǎn)?她不禁想到了遺產(chǎn)庫里那架鋼琴。
而且,她自小和外婆生活在一起,顧家也僅僅只給一些供給生活的費用。而她自記事以來,外婆并不遺余力的把自己所學傳授給她。不僅僅有服裝設計,還有一些簡單的鋼琴彈奏,只是她對樂理實在一竅不通。
或許……那份琴譜還真有可能是外婆自己的。
當這個猜想出現(xiàn)在腦海中,顧紅心頭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