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寒忱唇瓣撥動,所有的話都卡在喉嚨處又被沉默著咽回。
顧顏掩去眼底一抹得意的精光,再抬頭,面頰上又重新?lián)Q上緊張擔憂的神情。
她不安地拉扯著厲寒忱的衣袖:“寒忱哥哥,姐姐好像不高興了,還剩一些我明天再和你匯報,你先去看姐姐吧?!?/p>
顧顏話雖這么說,可那雙濕潤的眸子卻滿是欲言又止的挽留。
可是厲寒忱不同于之前會有所動容,他的目光依舊凝在顧紅離開的最后那個方向。
眼見著男人對自己的忽略,顧顏心里不禁恨恨咬牙。
“嗯?!?/p>
不同以往,這次厲寒忱并沒有留下,輕聲應了聲便熄滅了書房里的燈。
眼前陷入黑暗,顧顏呆愣僵凝的表情也隨之看不見。
“你先回去?!?/p>
耳邊獨留的是男人驟才然剝離的冷香,伴隨著遠去的腳步聲,只留下一句幾乎散至于無的話。
等周圍徹底寂靜,顧顏這才后知后覺——厲寒忱真的將她一個人丟下了!
她雙眸驚訝地睜大,呆愣地盯著一團黑暗。
沒有了厲寒忱的授意,她咬緊唇瓣,只能不甘地看他往顧紅離開的房間走去。
在舒山北墅大門緊閉的同時,厲寒忱也敲響了顧紅的房門。
清楚小兮應該睡著了,厲寒忱敲門的聲響放的極輕。
顧紅也擔心吵醒小兮,縱使千般不愿還是上前開了門。
她冷眼盯著門外的厲寒忱,一雙眸子全然是在質問他此行的目的。
“厲氏陷入了一場風波,如今唯一可以證明公司清白的便是從許視手中拿到他一年前的設計原稿。”
“他拒絕提供,除非見你?!?/p>
厲寒忱不厭其煩地重復,語氣鄭重。
顧紅的視線瞥到他的面頰上,男人的雕塑般的面部線條只被屋內一點昏黃的臺燈點亮,向來硬朗緊繃的那張臉此刻也柔軟下來。
顧紅盯著他漆黑的雙眼,主動從屋里出來將門合上。
她往后睨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厲寒忱,聲音壓低:“出來說?!?/p>
小兮還在屋里睡覺,他不希望有任何動靜驚擾她。
厲寒忱心臟躍動起來,當即跟上。
只是當兩人站在門外面對面時,顧紅淡漠的神情還是給他鋪了一層冷水。
“考慮一下離婚協(xié)議吧?!?/p>
不等厲寒忱開口,顧紅先聲奪人。
“離婚協(xié)議”四個字一出,厲寒忱的臉整個冷了下來。
這一次,他甚至沒有絲毫猶豫,徑直別過臉:“不可能。”
他直直對上顧紅的雙眼:“如果你愿意出面的條件是跟我離婚——免談?!?/p>
說罷,他心口也不禁窩上一股氣。
看著男人驟然陰沉下去的臉色,還有很輕易便可以看出在壓抑的怒容,顧紅只覺得嘲諷至極。
溫香軟玉在懷,卻始終不同意與她分道揚鑣。
“就算這場風波鬧得再大,厲氏經營多年,也有足以抵抗風險的能力。”
厲寒忱語氣冷硬,完全就是免談的態(tài)度。
顧紅的眼睛閃爍了片刻,確定了那人的反應,長舒出一口氣后退一步:“答應我一個條件,暫時還沒想到。”
厲寒忱對她的退步略顯驚訝,可下一刻警惕心便跟著上來:“除了離婚。”
他死死盯著顧紅。
厲寒忱的眼神深邃漆黑,仿佛一個碰不到底的黑洞。
顧紅只是和他對上視線,就仿佛陷入了會奪命的沼澤。
她轉開臉,嘲諷一般:“除了離婚你什么都可以答應?”
得到了顧紅的保證,厲寒忱這才揉著眉心答應:“可以,但是不能過分。”
“至于過分的范疇由我定奪,我有權駁回你的要求,到時候你可以再提?!?/p>
厲寒忱語氣謹慎,抬眸便對上了顧紅譏誚的目光。
“我想到會通知你?!?/p>
顧紅沒有繼續(xù)留下閑話的意思,她剛要走,又被厲寒忱攔住。
男人身影高大,投下的陰影覆蓋住顧紅的面頰。而他背對著光,整個人陰郁又莫名多了一絲脆弱。
“我和顧顏……你別誤會?!?/p>
顧紅眸子輕眨:“秘書和上司嗎?還真是最容易產生感情的關系?!?/p>
她嗤笑一聲。
“厲寒忱,我們離婚只是時間問題?!?/p>
最后,顧紅冷冷撂下這句,輕聲關上了門。
走廊只點著暗光的壁燈,沒有亮眼的光線和人,厲寒忱的眼睫也垂了下來。
男人手背的青筋跳起,足以可見他的忍耐和異常的波動情緒。
她臨走還不忘譏諷一句自己和她的養(yǎng)妹。
厲寒忱冷冷勾唇,幽寒的眼底沒有一絲笑意。
那她和宋時野、和司慕淵呢?
厲寒忱攥緊手心。
自己的侄子和自己的妻子,自己甚至連他們什么時候認識的都不清楚。
為什么她可以和宋時野相見恨晚、緊密無間,而自己與顧顏僅僅只是套路工作就被她陰陽怪氣?
明明公司的危機有了解決之法,可厲寒忱的心卻一絲一毫都放松不下來,反而更加郁悶。
甚至當晚,厲寒忱便給早已進入夢鄉(xiāng)的林斌發(fā)去消息,要求徹查兩人的初遇以及之后的相處。
剛發(fā)完消息,厲寒忱雙眼猩紅地將手機攥在掌心,緩緩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里面漆黑一片,可是明明開關就在手邊,他卻堅持摸黑走到了床頭。
修長的指尖四掃,在一處花瓣形狀的按鈕上輕按。
終于,眼前被點亮。
他第一眼看的就是床邊那個許久未用的花形臺燈。
顧紅和小兮現(xiàn)在住的房間是特別收拾出來的。而之前……
厲寒忱張了張嘴巴,欲言又止。
這間房子里所里關于顧紅的東西都被搬空,獨獨留下了這展積灰的臺燈。
厲寒忱的實現(xiàn)定格在燈上,心中將其定義為積灰的遺棄物,可它卻和顧紅離開前一樣徑直干凈,甚至最容易積灰的燈牌都嶄新。
厲寒忱收回視線,轉而躺倒在了床上。
床很大,又很冷。
或許是因為空。
厲寒忱睡姿向來安穩(wěn)嚴謹,哪怕是這張可以容納數(shù)十人的大床,他也只是安安分分地一直停留在自己躺下的位置。
可現(xiàn)在,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過去的只有冰涼的被單。
連帶著冰封的是他空落落的心臟。
厲寒忱不知道什么時候睡去的,幾乎日上三竿才被林斌的電話叫醒。
他模糊間接通,里面?zhèn)鱽砹直蠹拥膮R報聲:“厲總!我把夫人答應見他的消息通知過去了,許視下午到秦城,聽說帶來了我們要的初稿?!?/p>
工作信息灌入腦海,厲寒忱也隨之清醒。
“收拾一下,下午去接機。”
厲寒忱換了一身新行頭,叫了司機緊急往公司趕。
顧紅聽到了動靜,站在落地窗前看到熟悉的邁巴赫疾馳而去。
許視要回國了。
顧紅思緒飄遠。
自己昨晚跟專門跟厲寒忱提了要求,算是給自己的一個保障。不過更多的,是她真的想和許視見一面。
大概正午時分,林斌便打來電話請她去厲氏,等下午一起去接機。
顧紅將小兮交給舒山北墅里的保姆,仔細打扮了一番才放心趕去厲氏。
等她到的時候,大門口已經停好了準備去接機的車。
她剛從出租車上下來,離得最近的一輛車也跟著搖下后座車窗。
男人刀削般的側臉緩緩顯露。
厲寒忱略微側目看向她:“上車?!?/p>
顧紅猶豫了一瞬,視線劃過周圍人來人往的車流,還是矮身跨入車內。
后座只有她和厲寒忱兩個人,車內十分寬敞,再加上顧紅有意疏遠,兩人之間的距離還呢坐下三四個人。
厲寒忱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巴不得與他劃道三八線的顧紅,抿了抿薄唇,努力將心口的不悅壓下。
兩人一路上沒有說話,一直到機場,還是厲寒忱先下車給顧紅開了窗,兩人這才有了對視的一眼,不過很快又被顧紅偏頭打斷。
“顧紅,好久不見。”
驀地,一道嚴肅正經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顧紅一懵,循聲回頭,許視竟然就站在身后,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來的。
時隔一年,不同于顧紅,他的變化很小,依舊是帶著那一副透明的方框眼鏡,發(fā)型用發(fā)膠一絲不茍地往后梳成利索時髦的造型,露出優(yōu)越的發(fā)際線。
許視伸出挽起海藍條紋襯衫的精壯手臂,先厲寒忱一步幫她合上車門,整個人都透露著職場經營的利落和紳士的風度。
顧紅眼睛眨了眨,鼻頭竟然有些發(fā)酸。
再次見到舊友,竟然已經恍若隔世。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許視的雙眼微動。
如果不是旁邊站著厲寒忱,他甚至光從背影沒有認出顧紅。
印象中的顧紅獨立個性有思想,或許是因為大權在握和優(yōu)秀的專業(yè)能力,她和他很像一類人。
雷厲風行又鐵面無私,當然,她更溫和。
可是短短一年,她仿佛從一塊堅冰化為了水,一道流動的河,溫柔卻仍有力量和風骨。
許視不禁多看了幾眼。
“林斌查了這趟航班沒有飛機餐和小食,就近有一家餐廳,我們邊吃邊聊?!?/p>
厲寒忱握拳,不動聲色地用身影擋住許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