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水就這么灑在了桌面上。
方玉咳嗽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她滿眼驚詫的盯著眼前的“精靈”,又不可置信的扭頭看向顧紅,仿佛在確定剛才自己有沒有聽錯。
顧紅嘴角也難免有些抽搐。
“精靈”似乎被她們有些反常的舉動嚇了一跳,此刻顯得更加膽小,但卻依舊站在原地。
“我……我……”他左右手攥在一起,指尖互相掐著自己??绅埵蔷o張成這樣,還是努力抬起雙眼看著兩人,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可以和你回家嗎?”
方玉此刻的眼神都已經(jīng)不能用驚悚來表示了。
她直直的看向顧紅,眼底的訝異完全就在說這一句話“你什么時候還有這種本事了”。
既然在火車上就讓陌生的精靈美男折服了并且要求跟她回家嗎?
方玉再怎么淡定,此刻也有些覺得夢幻了。
顧紅抱歉的笑了笑:“嗯,抱歉,我們并不認(rèn)識?!?/p>
“我認(rèn)識你!”
“精靈”雙眼放光,仿佛生怕顧紅不相信一般,小跑著回到自己的座位。
等他再次回到顧紅跟前,手上抱著一個精致的牛皮包。
顧紅在看到那個包包的時候不禁瞇了瞇雙眼。
起初,她只當(dāng)這是個新的詐騙套路,可看到這個包的時候,這一點猜忌已經(jīng)被她拋之腦后了。
那是一款中古時期的經(jīng)典包包,當(dāng)時也只有極少數(shù)在上流社會流動。她曾在外婆的書架上看過那款包的講解。
“你看!”
他的華國話依舊蹩腳,可眼睛卻無比真誠明亮。
顧紅下意識朝著他伸來的手看過去。
那里放著一張老相片。
看清相片內(nèi)容的同時,顧紅瞳孔乍縮。
她甚至猛的站起,一把扯住了那人的手臂:“這張照片你從哪里來的?”
“嘶……你弄疼我了?!?/p>
他面頰帶著幾分痛苦。
顧紅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激動和失態(tài),抱歉的后退了一步,松開他。
“不好意思?!?/p>
“沒關(guān)系!”
“我叫桑朗,你應(yīng)該不記得了,但是,你叫‘紅’,對嗎?”
桑朗眼睛里澄明一片。
明明他的華國話是顯而易見的不流暢,可是那個對于外國人來說很難讀好的“紅”字,他卻讀的格外清晰和正確。
顯然,這個字,他是專門練過許多遍的。
顧紅看著這個突然而來的人,心頭涌起無數(shù)疑團(tuán)。
桑朗對上顧紅狐貍的雙眼,卻只是甜甜地笑:“那你的全名呢?紅,你的全名叫什么?”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手上的照片是怎么來的?”
顧紅皺緊眉頭,面色嚴(yán)肅。
桑朗對上顧紅冷冽的臉,有些泄氣。但是他對顧紅的要求卻絲毫不會拒絕。
他伸手把相片遞給顧紅,指了指上面兩個人之中的男人:“這個,是我的爺爺?!?/p>
“爺爺?”
顧紅唇齒間研磨著這兩個字,視線在相片上兩個人中的女人身上停留。
明明和印象中相差那么多,可她卻一眼看出了,那個人是她的外婆。
相片里的外婆看起來格外年輕。不是記憶中爬滿皺紋的那張臉,是光潔無瑕的面頰,就仿佛一塊美玉。
外婆很美,她一直都知道。可看到她年輕的照片時,她才更為驚艷。
可是……外婆為什么會和一個外國男人合影?
顧紅更加疑惑了。
她抬起眸子,將照片還給桑朗。
方玉此刻是真的夢幻了。
桑朗。
眼前人貌似就是自己的偶像。
她直勾勾的盯著桑朗,眼前這個羞澀局促的“精靈”和舞臺上那個大放異彩的鋼琴家大師顯得格外割裂。
說起來,她和侯英相識,源自一場盛大的音樂會。她們因為熱愛鋼琴而結(jié)識,只是沒想到在接觸之后變成了格外相好的朋友。而那一場,正是她偶像桑朗的全球巡演。侯英在消失了十幾分鐘之后,給她帶來了桑朗的親筆簽名。
此刻,偶像就在眼前。
“你……桑朗,你爺爺既然和顧紅你的外婆認(rèn)識?”
方玉指了指桑朗,又指了指顧紅,只覺得有些天旋地轉(zhuǎn)。
“我記得你?!?/p>
桑朗看著方玉,也十分友好的笑了笑。
一句“記得你”,讓方玉又睜圓了眼睛。
她這次指了指自己:“我?”
“嗯哼?!?/p>
桑朗眨了眨眼睛,卻顯然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的意思。
此刻三人之間的氛圍安靜下來,莫名的微妙。
好在這時,高鐵終于到站,沖淡了這份尷尬。
顧紅和方玉起身打算走,桑朗卻亦步亦趨的跟在她們身后。
甚至一直走到出站口,桑朗依舊和她們保持著三步的距離。
顧紅轉(zhuǎn)過身:“雖然或許長輩之間真的有一些淵源,但是我們現(xiàn)在是完全陌生的。你還要跟著嗎?”
“我想和你回家……”
桑朗抬起一雙無辜的狗狗眼睛,看起來委屈又可憐。
方玉只覺得她的世界觀在崩潰。
舞臺上的桑朗極具個人魅力,紳士又清冷,在昂揚的鋼琴樂中還會帶著一份病態(tài)的癡狂。
可是現(xiàn)在……這不就是一個被主人丟棄的小狗嗎?
真的是她心心念念的偶像嗎?
方玉不禁扶額。
“那你得告訴我,你來海城是想做什么?還隨身攜帶的這張照片?!?/p>
“告訴你,你就帶我回家嗎?”
桑朗眼睛一亮。
面對著某人三句不離“跟她回家”,顧紅嘴角抽了抽,可想到自己內(nèi)心的疑惑,還是十分鄭重其事的點點頭:“可以?!?/p>
“我的爺爺在五個月之前去世了。前段時間我剛結(jié)束了自己的全球巡演,這才得知了這個不好的消息。而爺爺離世之后只給我留下了一張照片,并且派人交代我,想得知照片中的人現(xiàn)在的下落,讓我去拜訪她?!?/p>
桑朗一口氣將前因后果說完,生怕顧紅沒耐心聽下去,把他丟在原地。
顧紅擰了擰眉,心里卻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
她長長的嘆出一口氣:“我外婆,她已經(jīng)去世了?!?/p>
桑朗的指尖一頓。
顧紅說罷抬腿就要離開。
桑朗反應(yīng)過來,又趕忙跟上:“我告訴你了,你得帶我回家?!?/p>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提及了外婆的原因,此刻顧紅心中煩悶不已,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的壓著一口氣,叫她喘不上來。
顧紅的臉色有些沉郁。
“你找的人已經(jīng)去世了,其實你沒必要留在海城。”
“不!”
桑朗瞪大了眼睛,上前緊緊抓住了顧紅的衣擺:“紅,我也是來找你的?!?/p>
“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低沉冷厲的男聲就仿佛一把破空而出的劍,帶著割裂虛空的寒意。
熟悉的聲音讓顧紅腳步一停。
她扭轉(zhuǎn)過頭來,看到一張意料之外的臉。
“厲寒忱?”她的眉心蹙起,“你怎么會在這兒?”
顧紅的視線上下掃視厲寒忱,語氣冷了下去:“你跟蹤我?”
對上顧紅冷漠的視線,厲寒忱抿唇,矢口否認(rèn):“不是?!?/p>
或許是因為“不是”說的略顯激動,他低垂下眼睫,解釋道:“我來海城也有事處理,只是沒想到你在這里,又恰巧看到了有人糾纏你?!?/p>
顧紅狐疑的目光在厲寒忱臉上停頓。
良久,她收回視線。
“什么糾纏?”
方玉雖然依舊沉浸在偶像幻滅的傷痛中,可以一聽到厲寒忱“攻擊”桑朗,當(dāng)即就不樂意了。
“還說不是糾纏?顧紅不認(rèn)識他,他為什么一直要跟著她?”
厲寒忱看向桑朗,眼神冷凝。
“和你無關(guān)。”
顧紅沉聲打斷。
她并不相信這個世界這么小。厲寒忱恰好來海城?厲氏其實根本就不屑于在海城建造企業(yè)。不過確實也是自己的高鐵延誤,所以和他們此刻在這里相遇也有些關(guān)系。
顧紅沒有多說戳穿他,而是選擇扭頭抬腿就走。
“還不跟上?”
顧紅撂下一句。
桑朗當(dāng)即便跟了上去,滿心滿眼的都是她。
方玉見著顧紅決絕的態(tài)度,心頭不禁滿意的豎起大拇指,也趕忙一同上了她們打的車。
三個人就這樣離開,消失在視線里。
厲寒忱站在原地,就覺得臉龐的風(fēng)好像冷了許多。
他不禁緊了緊手心,眸子森冷地瞇起,定在了那個興沖沖的男人身上。
“厲總!沒想到您的高鐵提前了,真不好意思,來晚了!”
一輛低調(diào)的邁巴赫猛地停在他的身側(cè),駕駛位上的人趕忙小心翼翼的下車,去幫厲寒忱提行李。
經(jīng)過厲寒忱的身邊,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海城最近的晚上也沒這么冷啊。
……
京城。
華燈直上。
“還沒起?”
女人聲音多了幾分不滿。
傭人趕忙低頭,小心回答:“宋少昨天回到老宅就說要倒時差,直接回房間睡著了?,F(xiàn)在好像還沒下來過,應(yīng)當(dāng)是還沒睡醒吧?”
女人冷哼一聲:“他這哪也是沒睡醒,這是給我們甩臉子呢?!?/p>
傭人咬著唇不敢多說,只能彎著腰,低著頭。
“媽媽,時野在秦城追人呢,這等了好多年的人終于找到了,我們就這樣不通情理的把他叫過來,是個人都會有些脾氣?!?/p>
宋詩斐上前抱住了母親的胳膊,語氣中雖然在幫著宋時野說話,眼神卻浮動著些許晦暗不明的光。
只是她微微低頭故作乖巧,將那抹光掩飾的恰到好處。
“他難道還是小孩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嗎?”女人怒道,“去把他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