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試考完后,放榜須得半月之后。
在此期間,貢院里的主副考官,以及一眾同考官,還有郡城所有的大儒以及致仕的四品官員都不能離開一步。
貢院里,眾閱卷官忙得焦頭爛額,正在忙碌的進(jìn)行著彌封、謄錄、對讀校對以及閱卷,還要將鄉(xiāng)試的考卷都送到盛京的翰林院,讓那里的官員進(jìn)行復(fù)核,最后才是填榜。
貢院外,眾考生們臭烘烘的從號舍里回來后,個個都是臉色蒼白如同行尸走肉,尚還來不及懸心,一回去便都是倒頭就睡。
姜如初自考完從貢院出來,被桂花扶著一臉菜色的回到院子里,也是來不及多說什么,看到床榻便再沒了記憶。
只記得睡得迷迷糊糊的,暖烘烘手巾將她從頭到腳都擦了一遍,期間又被桂花灌下一碗熱乎乎的雞湯......
姜如初這一覺睡得是天昏地暗,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被桂花強(qiáng)行喚醒,她依然皺著眉頭遲遲不肯睜眼。
“女郎,快些起來吃點東西再繼續(xù)睡吧......你都睡了一日了,肚里空空可不行......”
桂花緊張的嘮叨聲持續(xù)的在她耳邊響起,讓她一會兒恍如夢中,一會兒又似在云端里。
“再不沐浴,女郎你的被窩都要熏出虱子了.......”
姜如初驟然睜眼,瞬間便徹底清醒過來,立馬皺著眉頭一掀被褥。
一股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盡管桂花有給她擦洗過身子,但她在貢院腌了十來天的酸臭味兒,豈是這隨意擦兩遍就能干凈得過來的......
某人“唰”的一下坐了起來。
“......桂花,快備水!”這被褥也不能要了。
好好的洗刷一遍,又正經(jīng)用過一頓正常的飯菜之后,姜如初這才繼續(xù)入睡,直到兩三日后。
她才終于算是活了過來,開始琢磨這次的試題......這幾日郡城里到處都是這次鄉(xiāng)試試題的各種答案,被炒出個天價來。
周靈讓仆從偷偷給她送來一份周氏花高價買到的的答案,據(jù)說是前兩屆那位高中解元,如今已考中進(jìn)士的人答的。
若沒有勢力與人脈,便是千金亦難求。
這便是世家大族子弟的優(yōu)勢,考前有家族為他們想方設(shè)法的打探消息,考后也有家族為他們奔走,他們得到的資源和消息,向來遠(yuǎn)遠(yuǎn)的領(lǐng)先于尋常讀書人。
那仆從面無表情的傳話道:“我家女郎說,大郎君已經(jīng)看過了,讓您也瞧瞧......若是有機(jī)會,她會為您偷來大郎君的答案?!?/p>
周長濟(jì)的答案?
姜如初當(dāng)即拒絕道:“這倒是也不必了,讓你家女郎在家中安生些吧......免得被她大堂兄抓到責(zé)罵一頓?!?/p>
左右也考完,現(xiàn)在就算看到答案,其實也無法影響她的結(jié)果。
反倒是現(xiàn)下看了周靈送來的這份曾經(jīng)解元的文章,姜如初再與自已的文章相對,卻愈發(fā)的心里沒底,這跟她答的那些實在有太多出入。
多看幾眼,她甚至覺得自已這次已然上榜無望,姜如初心亂如麻,索性將眼一閉,也不想再琢磨了。
桂花日日都跑出去打探消息,聽聞那貢院門口也是日日都有各式各樣的人前去打探,但在九月十日放榜之前,真正的結(jié)果誰也無法知曉。
若是在放榜前能有人打探出榜單的話,那便不必說了,定然又是一樁驚天動地的科舉舞弊案,屆時又是一堆人頭落地的官員以及考生。
也有許多考生,這兩日便已灰頭土臉的選擇離開郡城,即使還未放榜,但其實在考完之后,大家對自已的結(jié)果大致也心里有數(shù)。
文人大多是帶著酸氣的,得意了要吃酒,失意了也要吃酒,即使在這等待的煎熬中,也不忘要到處吃上一回酒。
尚還滯留郡城的,要么懸著心整日無法安穩(wěn),到處打探消息,要么自信從容的在郡城各處吃酒、喝茶、游玩......
姜如初起初也被同鄉(xiāng)的讀書人叫著去了一次所謂的“同鄉(xiāng)宴”。
一個舉人,前可繼續(xù)科考,后可候補(bǔ)外放做官,都是珍貴的人脈,若是等放榜再相邀,那怕是就太過刻意,還不一定能排上號,因此許多人都提前設(shè)席宴。
請的,自然也是極有可能上榜的讀書人。
姜如初知道自已將來若要做官也好,繼續(xù)科考也罷,都是少不得就要與這些“同鄉(xiāng)”“同科”“同考”之間來往交際,再加上“同門”“同窗”這些。
一個未來官員的人際脈絡(luò),便能初現(xiàn)雛形。
可別小看這些關(guān)系,有時候官場上,官員之間的派系之分,便是從這些開始的,哪怕是上任時借個道,若是碰上個熟人,那也要比旁人的路舒坦一些。
姜如初原本也是抱著相交的誠意去見這些同鄉(xiāng)以及同考的,不想這同鄉(xiāng)宴竟只有她一個女郎前來,讓這些原本打算大醉一場的讀書人們都是好一番愣神。
這些同鄉(xiāng)自然都是知曉這位小三元女秀才的大名的,但都知她一向獨來獨往,更不曾與他們交深,因此誰也沒想到她真的會來,這讓席上許多讀書人都難免有些施展不開。
但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起先吟詩作賦的倒還罷了,后來酒過三巡,這些同鄉(xiāng)讀書人之間的話語便愈發(fā)的淫奔放浪起來,有人甚至還口出穢語。
姜如初微覺不適,皺起眉頭,借故拂袖而去。
后面她便整日悶在屋子里,既不想到處打探,也沒有心情再赴任何的席宴,就一股腦的睡覺以及吃零嘴,似乎要將貢院里那些天缺的都補(bǔ)回來。
這院子的房主來過一次,是一位胖乎乎的小老頭,聽聞她還在等著放榜,頓時十分大方的表示,她住得越久便可以給她越多的折扣。
這老伯倒是精明,這附近的院子在郡城外偏僻處,只是因靠近貢院,若在鄉(xiāng)試之前還能炒上個天價,但在鄉(xiāng)試后,怕是只能是無人問津。
他自然是樂意姜如初住得越久越好,就算給上些折扣,那也是一筆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
姜如初拱了拱手,“多謝老伯,您宅心仁厚?!?/p>
她本也打算住到放榜之后,不存在為了折扣多住些時日,不論人家是如何盤算,但她自個兒能多省一些銀錢,這自然是該謝的。
房主十分熨貼,笑容滿面的說了些必定榜上有名的吉利話。
便笑呵呵的轉(zhuǎn)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