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關(guān)于鳳臺縣女學(xué)的告示一貼出,在百姓中引起的反響,卻遠遠超過了姜如初以及萬青青等人的預(yù)料。
“哎,讀書人,這鳳臺女學(xué),可是解元娘子辦的?”
有一老婦站在縣衙的告示前,手腕上挎著一個菜籃子,疑惑不解的詢問那朗讀告示的小吏。
周圍的人群烏泱泱的一片,個個都是粗布糙衣、滿臉蠟黃的老百姓,正都滿臉不解的看著這個年輕男子。
姜永才如今早已考過童生,前年在家中的安排下也早已娶妻生子,興許是知曉自已讀書的天分實在不行,他連考幾年后,便不打算再繼續(xù)考了。
去年盧縣令還在任時,他便通過衙門里的選吏考試,在縣衙里做了個刀筆小吏,專門為衙門各種文書捉筆。
姜永才聞言摳了摳后腦勺,再次重復(fù)宣讀告示內(nèi)容:
“......因此,縣令大人和眾鄉(xiāng)賢決定,以鳳臺縣第一位女解元之名,建立鳳臺縣第一所女學(xué),名為鳳臺女學(xué)......”
前方的一群不識字的老百姓,還是一臉疑惑,方才那老婦伸著脖子,瞇著眼再次問到:
“那咱這鳳臺女學(xué),到底是不是解元娘子辦的?”
姜永才這是頭一回出來宣讀告示,往常他都在后面捉筆,這樣露臉的差事,不僅要能識字兒的,還得長得順眼,腦瓜子靈活的。
顯然,他此時一臉為難之色,瞧著似乎不太靈活。
“是許大人辦的......”
前方這老婦脖子頓時往回一縮,皺眉奇怪道:“那這不就和解元娘子沒啥關(guān)系嘍?干啥還要帶上她的名兒?”
姜永才再次摳了摳后腦勺,有些急的解釋道:“是許大人辦的,但是是以我家妹妹這第一位女解元之名,用她的名義辦的.....”
大門旁邊的幾個文吏聞言忍不住想扶額,一臉嫌棄的看向那邊那個不懂變通的呆瓜,齊齊在心下嘆了一口氣。
他真的是那解元娘子的同族兄長嗎?這差距,也難怪只能跟他們這些人一起在衙門中做個小吏。
幾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眼里的艷羨和無奈。
就這腦瓜子,要不是他是姜氏子,今日怎么輪得上他......
眼看著那邊的姜永才還在摳著后腦勺,一臉為難的跟一群目不識丁的老百姓解釋,這邊幾人心下嗤笑一番,終于準(zhǔn)備上前解圍。
那邊的告示前,突然走來一人,插入一道清晰有力的聲音:“各位父老鄉(xiāng)親,請聽在下一言.....”
姜永才看著突然走過來的年輕男子,先是一愣,隨即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激動的喃喃一聲:“.....知望兄。”
前方這一群老百姓茫然看過來,“哎,是姜家的秀才公啊?!?/p>
只聽姜知望朗聲清晰的解釋道:“這所女學(xué),是以姜解元的名義創(chuàng)辦的,自然和她有脫不開的關(guān)系......”
“女學(xué)的一切,從延請先生到一切招生事宜,都是姜解元親力親為,她想用自已多年所學(xué),惠及家鄉(xiāng)所有向?qū)W的女子?!?/p>
“正是因為她有這份心,許大人身為父母官感念其心,也想為鳳臺的百姓做些什么,這才有了這所鳳臺女學(xué)?!?/p>
前方這挎著菜籃子的老婦頓時恍然大悟,“哎呀”一聲道:
“簡單一句話,就是許大人為解元娘子辦的嘛,所以學(xué)堂里的事,還是解元娘子說了算,這么說咱們就懂了嘛.......”
周圍的老百姓們紛紛恍然大悟,“是這樣啊.....所以想讓咱們家的女娃子都去上學(xué)的,就是解元娘子本人?!?/p>
前方的姜永才有些尷尬的摳了摳后腦勺,感激的看向姜知望,有些歡喜的問道:“知望兄,你今日怎的來了?柔嬸嬸在家中可好些了?”
姜知望扭過頭無奈一笑,沒有回答,他母親一時半會兒怎么好得了,在他考上解元之前,怕是她永遠都好不了了。
可是他憋悶了這么些日子,眼看著族中的眾兄弟姐妹都奮發(fā)向上,連每個姊妹嫂嫂都忙得一臉朝氣,想到自已苦讀多年.......
他輕嘆道:“出來看看,自已是不是真的什么用都沒有。”
姜永才頓時一愣,喃喃不解道:“知望兄,你可是秀才,比咱們這些不知強上多少,要是連你都沒用,我算什么?”
他娘子在家中還老夸他厲害呢,聽姜知望這個秀才居然說自已沒用,他十分不解,咱們縣里能有幾個秀才。
姜知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有些感慨的輕聲道:“永才,其實你比兄長有用得多,真的......”
在他娘的眼中,他考上了童生,光宗耀祖。在他媳婦的眼中,他當(dāng)差養(yǎng)家糊口,又受縣里人尊重,日子其樂融融。
甚至連姜平,今年剛生了對龍鳳胎,他爹娘也心滿意足似的,一心一意帶孩子,再也不整日里罵他沒用了。
姜永才摳摳后腦勺,急道:“哎呀,兄長,你跟我又不同.....”
姜知望再次聽到這句熟悉的話,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好像他母親也總這樣說,他跟這些與族中血脈親近的子弟不同。
他無父親無親近的長輩依靠。
他們母子這些年過得多么艱難,她當(dāng)年有多不容易才讓他得到讀書的機會,他才應(yīng)該是最爭氣的那個.......
是啊,不容易,他們母子這么不容易,可他卻辜負了這么多年的不容易,他白白浪費了這么多的“不容易”。
前方的百姓還在熱鬧的議論著,最前面那挎著菜籃的老婦人與身邊幾個年紀差不多的婦人煞有其事的認真點頭。
突然一婦人抬頭問道:“哎,秀才公,解元娘子這女學(xué),還缺不缺伺候女郎們讀書的丫鬟?”
“對對對,咱們家女娃子,做事麻利著呢!”
旁邊另一位婦人趕緊糾正道:“不是不是,人家是叫作伴讀......伴讀還能順帶識字呢?!彼郎愡^來低聲道。
姜知望聞言一頓,他幾乎瞬間就聯(lián)想到姜桂花,所以這才是方才他們一直在確認,到底是不是解元娘子在辦學(xué)的原因。
他解釋道:“各位嬸嬸,不必做伴讀,讓你們家的女娃堂堂正正來入學(xué),一樣能識字。”
“......不用交束脩。”姜知望特地強調(diào)道。
他深諳這些百姓家中的不容易,女學(xué)的事,族中早就傳開了,那些旁支也紛紛將女娃送來,便是聽聞不用交束脩。
前面那幾位婦人眼中頓時閃過一絲失望之色。
后方有一個干瘦的男子猶豫著詢問道:“那若是愿意改姓兒的話,能跟著一起吃住不?”
重要是能不能讓家中少一張嘴,這才是大家最重點關(guān)心的問題,能不能識字,這倒是是其次。
解元娘子身邊那個桂花伴讀,大家可是打聽得一清二楚,跟著吃飽穿好聽說還能拿工錢,這可不比什么強。
姜知望便愣住了,他不明白。
明明已經(jīng)不用交束脩,這樣的大好事,若是放在其他的書塾,應(yīng)當(dāng)是要被擠破頭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