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所有嘈雜的聲音頓時(shí)一靜,眾人頓時(shí)整衣斂容,正襟危坐,齊刷刷看向同一個(gè)方向。
門口走來兩排貌美侍女,為首的一個(gè)年輕女子最為耀眼奪目,她一只手輕輕的搭在身旁侍女的手臂上,指尖涂著鮮紅的丹蔻,瞬間收集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當(dāng)今陛下無子,其他親王郡王早就發(fā)配偏遠(yuǎn),唯對這位一母同胞的長公主殿下格外縱容,是以除太后之外,怕天下女子再沒有比這位更尊貴的。
“恭迎明月公主?!彼腥似鹕砉笆?,皆是低著頭顱。
明月公主面容尊養(yǎng)得極好,瞧不出已二十有六,她的發(fā)髻高高盤起,額前垂下一條細(xì)碎的流蘇,頂端的珍珠隨著步伐輕輕搖晃,從眾人身前走過。
開口正是方才那道明媚的聲音:
“楊伯明,背后說人小話,可并非君子之舉,本宮倒是覺得她那篇女學(xué)論寫得頗有幾分出彩......”
楊正低著頭,聞言心下輕哼一聲,嘴邊的話卻吞了下去。
明月公主不僅尊貴,也生得極美,纖眉朱唇,眼尾微微上挑,與生俱來帶著一絲睥睨與傲然,仿佛天生所有人就應(yīng)該匍匐在她的腳下。
她這一開口,席上頓時(shí)響起一片齊刷刷的迎合聲。
“公主殿下說得極是......”
“今日賞花宴諸位不必多禮,平身吧?!?/p>
眾人這才直起身子,看著那道尊貴的身影走到最前方。
賀知禮微笑的看著來人步伐從容的走近,見她一眼都沒看他,也只是笑容不變的端正落座。
明月公主的目光只落在上首一人身上,觀賞打量的眼神一錯也不錯的盯著他,緩緩走近,直到走到他旁邊的主位上坐下,開口第一句便是:
“若采,這才幾日不見,本宮瞧你這容色似更甚些許。”
她輕柔到有些呵護(hù)的語氣,像是怕驚擾靜落花上的蝴蝶。
今日的霍衍舟其實(shí)和尋常沒什么兩樣,但他僅是一身月白色的紗金衣袍,加上清冷得有些薄涼的眼神,便像是冬日初雪般,皚皚而立,令人移不開視線。
感受著身旁這人不錯眼的打量,像是在欣賞一件器物般。
霍衍舟薄唇微抿,眼眸低垂,“多謝公主殿下贊譽(yù)?!?/p>
一旁賀知禮聞言,笑意加深,席位上大多的郎君都不約而同的互相悄悄看了一眼,女郎們都似乎早已習(xí)慣這樣的場面,臉上笑意不變。
殿下愛俏,在座無人不知,而且能被公主殿下請來這席宴上的,無一人是姿色不佳的。
席上樂聲一轉(zhuǎn),彈起了殿下一向最愛的《極樂吟》。
明月公主環(huán)視一圈,下一句話便是:“趙家兩兄弟今日怎的沒來......”
這賞花宴,旁人賞的是那邊上被暖盆精心呵護(hù)出來的嬌花,而對公主來說,她賞的花,卻是這滿座的好顏色。
趙家滿門俊俏,父美子俊在盛京是出了名的,在霍衍舟沒有來盛京之前,公主不論出行還是辦宴,總不忘這兄弟二人。
賀知禮微笑起身,眉梢一挑,語氣慢悠悠回答:
“聽聞昨日那趙榮祖不知是在哪里摔出一身傷,今日似乎連床也起不來,趙光祖心疼弟弟,在家照顧呢?!?/p>
他瞟了一眼公主旁邊的霍衍舟,笑容未變,慢悠悠的語氣卻忽的帶上兩分幽怨道:
“虧得殿下有了新人還不忘咱們這些舊人,趙家兩兄弟要是知曉,怕是殘了也得歡喜的連忙趕來......”
聽著他這般露骨的爭寵話,霍衍舟神情不明的皺了皺眉,在座的眾多世族郎君也都皺起眉頭,眼神不屑的輕嗤一聲,顯然十分不恥。
雖眾人都知殿下喜好,但大多人都是逢迎一二便罷,似這般不要臉當(dāng)場爭寵的,還真就這么一個(gè)下作無顏之人了。
明月公主并未追問這趙榮祖的傷勢如何,只是神情略有些遺憾:“少了他們兩個(gè),今日這賞花宴可就少了兩分顏色......”
賀知禮完全視周圍的鄙夷為無物,眼神只落在主位這一人的身上,笑容幽幽的說道:
“殿下入目無他人,少了旁的這幾分顏色又算什么.......”
對面的左世才看他一眼,又看自已身前這人一眼,心下無比驕傲的輕哼一聲,就你這不知羞恥之人,怎配與光風(fēng)霽月的若采兄相提并論。
明月公主聽這“舊人”話里話外滿滿的醋意,終于正兒八經(jīng)的瞧他一眼,為他展顏兩分,涂滿丹蔻的食指往他的方向輕輕一點(diǎn)。
笑道:“你啊,慣是個(gè)心量窄小的,這再好的顏色,自然也還是百花齊放才有意思?!?/p>
席上一靜,身為百花的眾郎君神情各異,只能強(qiáng)顏歡笑。
“百花”之一的周長濟(jì)聽著這等輕佻話,只是面無表情的拿起酒壺,再次悶不吭聲的繼續(xù)飲酒。
旁邊的楊正實(shí)在聽不進(jìn)前方這等露骨之言,現(xiàn)下早已是閉口不言,悶悶的坐在一旁,黑沉著一張臉。
而這時(shí),明月公主的目光似乎才終于發(fā)現(xiàn)今日來了個(gè)新鮮人物,頓時(shí)神情一怔,一只手捂著嘴輕輕的“哎呀”一聲。
驚呼一聲道:“那邊飲酒的人.....不會是.....長濟(jì)弟弟吧?”
賀知禮的注意力無時(shí)無刻不在公主身上,也總是頭一個(gè)接她的話,他聞言語氣恭敬,卻有些好笑的問道:
“殿下,這幾年您可是時(shí)常念叨人周郎君,怎的今日再見,卻認(rèn)不出了?”
公主愛俏是自幼就有,從前她便最喜纏著這周家嫡長子,也曾說過類似盛京無人能出其右的話,便是他離開盛京多年,也時(shí)常念叨他呢。
霍衍舟的目光也落在那人身上,這兩年他在公主口中聽過不少關(guān)于這人的話:滿盛京無人能比得上你,但若那人還在,本宮可就又不好說了......
周長濟(jì)放下杯盞,起身行禮:“臣周長濟(jì),見過公主殿下,多年不見,問殿下金安?!?/p>
聽他開口問安,明月公主這才終于敢確認(rèn)是他。
臉上頓時(shí)露出一個(gè)十分不可思議的神情,有驚訝也有遺憾,更多的是痛惜,她輕嘆惋惜道:
“長濟(jì)弟弟,你怎的,長殘了.......”
滿座皆是怔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