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夫人容許在下,出去府上一轉,透透氣?!?/p>
姜如初說完這句話后,來自四面八方神情各異的視線,瞬間齊刷刷集中在她的身上。
而上首的周大夫人,也神情明顯有幾分意外的看過來。
女解元在今日的名花宴上,各大高門的貴女面前自愧不如,這一幕,讓許多人一時都反應不過來......
本朝科舉取仕,選出的一郡解元,此時當著眾人的面稱自已自愧不如,這樣的話,怕是只有傻子才會相信。
周大夫人掃了身側不遠處的自家兒子一眼,見他眼神一直剛從某個方向收回的模樣,頓時回過頭來。
淡淡微笑道:“姜解元,那便就靈兒帶你出去附近轉一轉,府上園子多,免得你像郡主方才一般,走迷路了?!?/p>
被無端提到的朝霞郡主,正靠在椅子上笑眼打量四周,好不熱鬧的吃瓜,乍聞周大夫人的話,也聽出其中的促狹。
周大郎君啊,你們周氏的人可真是一個比一個難相與,難怪這位女解元想要離開的迫不及待,都寫在臉上呢.......
姜如初婉拒的聲音淡淡響起:“不必了夫人,在下只是在附近走一走,不至于迷路?!?/p>
說罷,她拱手一禮,朝最前方的周夫人,以及周圍的女郎們都齊齊歉疚的一禮。
聽到姜如初拒絕的話,周靈剛剛站起來的身影一頓。
她嘴巴輕輕一撇,才不管某人方才是否拒絕,看到她離席的筆直背影,也立馬匆匆告辭,追了上去。
周大夫人平靜的神色中,隱隱可見淡淡的可惜。
不卑不亢,禮數周全,這樣的女子,任誰也挑不出半分的錯處來,即使她找的借口如此的拙劣。
可她本也可以不找借口,卻忍耐到此時,用“自愧不如”這樣的犧牲,全了這場顏面。
實在從容有禮,實在是大方有度......
周大夫人心下不由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這時余光就正巧看到也想要起身離開的自家兒子。
她的目光頓時飛過去,淡淡的不悅聲音便響起:“才剛來便要走,生怕別人不知曉你的心思么?”
周長濟的起身的動作一頓,莫名的看了自已母親一眼。
確定了某人真的是無心之失后,他方才那口氣終于悄然散去,這場席宴對他來說就自然就沒有意義了。
但他不過就這點百無聊賴的心思,為何要怕別人知道?
周長濟不過稍頓了頓,還是起身告辭:“母親,兒子突然想起還有功課沒做,請容兒子先行離去?!?/p>
周大夫人不知可否,定定的看他一眼,意有所指的低聲道:“你若是追出去,今日這人,可便算是定下來了?!?/p>
周長濟聞言一愣,心下一跳。
“母親,什么定下來了?”
但是此時席上,還當真有好些個傻子,瞧著那女解元離席,臉上帶著一副理所當然的自得神情。
上首的楊佑萍才剛剛準備拿出絕技,好好的應對這個“勁敵”,瞧見姜如初忽然離開的背影,讓她好一番愣神。
這突如其來的轉折。
雖不至于讓這位楊女郎驕傲自得,但這位女解元的離開,也著實讓她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氣,神情逐漸放松下來。
可一聽對面的周長濟要在此時離開,她剛剛放下的那顆心,莫名又是一緊......
此時,姜如初終于走出這一處席宴,也不由松了口氣。
總算是平靜的全身而退,既沒有惹得主人家不快,也沒有攪和周師兄的終身大事,算是有驚無險。
身后緊跟而來的周靈,喘著氣兒的聲音跟上來:
“子源,還真奇怪,我嬸母竟沒有追問什么,就這么簡單的放.......”
“周女郎跟著在下出來做什么,你不在里頭盯著,你大堂兄將來會給你娶個什么樣的大堂嫂嗎?”
周靈剛剛追上來,便聽到姜如初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語氣,嘴里沒說完的話,霎時一頓。
她有些莫名的確認道:“子源,你這是還在生我的氣?”
“沒有?!?/p>
姜如初看向前方的幾條小徑,唯記得那條來路,頭也不回的淡淡道:“承蒙周女郎不嫌棄,我有什么好生氣的?!?/p>
她的話聽起來的確不見絲毫憤怒,但這比起從前冷淡了許多的語氣,周靈一聽,便輕易察覺到。
她一邊皺眉,一邊朝東邊那條小徑一指,“那邊,圣駕降臨肯定是由我叔父侍駕,往顰園那邊去能看到......”
可周女郎還是不明白,自已到底錯在哪里。
“我怎么會嫌棄你.....這么多年,不管是在云川書院里還是在今日的席宴上,我什么時候嫌棄過你了?”
瞧著前方那個身影一言不發(fā)的往她指的那個方向而去,后面的周靈一急,揚聲喊道:
“我實在不懂你在生氣什么!今日烏龍并非我有意誆騙,我也并未故意隱瞞,更不曾強迫什么......”
“對,我承認,我是有幾分私心......我歡喜你,覺得你同我大堂兄相配,難道這是什么天大的錯嗎?”
聽到緊隨其后的委屈聲,姜如初腳下一頓。
她回過頭來,神情中的確不見任何憤怒,只是淡淡一笑道:“所以,要感謝周女郎厚愛......”
“旁人都入不了周女郎的眼,唯覺得我能配得上你的大堂兄,這一點,其實我應該還要受寵若驚?!?/p>
周靈一愣,聽出她“受寵若驚”之下的嘲諷之意。
她喃喃道:“我不理解你......難道僅僅因為我將你和我大堂兄相提并論,便讓你覺得生氣?”
周靈也有些生氣了,“即使你不樂意,也不至于如此嫌棄我大堂兄吧,與他相提并論難道還至于侮辱你了?”
姜如初深深的嘆出一口氣,“周靈,你的確不理解我,但其實我真的沒有生氣,因為我理解你.......”
周長濟是她從小敬仰的兄長,在她心中是如神明信仰般的存在,她對一個外人最大程度的喜歡,能覺得她配得上與自已心中的信仰比肩。
這其實,對一個外人來說,真的是最大的厚愛。
“......我只是有些難過?!?/p>
姜如初抬眼定定的打量著她,復雜的目光帶著隱隱的失望,想到多年相伴,她還是忍不住說道:
“出身世家的你,難道不明白我這樣的女子,真要嫁給一個世族郎君,意味著什么嗎?”
“你無視我多年苦讀,我不生氣便罷,難道還要感激你嗎?”
其實這樣的“厚愛”在從前,姜如初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本不至于如此失望難過。
可眼前人從前在書院多年的相伴,終究還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