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何必如此.......”
旁邊不遠(yuǎn)的席位上,施若愚靜靜的聽了一會兒,隨即撩開竹簾看來。
不明的視線掃過地上的這位飛騎將軍,再回到神情沉怒的明月公主的身上,緩緩一笑。
慢條斯理道:“公主殿下,就算再如何舍不得將女騎送給本宮,倒也不必如此訓(xùn)斥吧。”
她出身武將之家,即使再不樂意管旁人的閑事,眼看著一位將軍如此卑微的被訓(xùn)斥,尊嚴(yán)掃地,心中也下意識的忍不住皺眉。
明月公主回頭盯著她,緩緩擠出一個笑容,語氣不明的說道:“宸妃娘娘這是說得什么話,本宮何時不舍,何時訓(xùn)斥了......”
“袁非月,你說,本宮是在訓(xùn)斥你嗎?”
她沒有看地上的女子一眼,但緩慢而又自信的語氣,像是在篤定接下來的回答。
地上的袁非月身形一動,不出意料的聲音從伏低的頭顱上響起:“對臣來說,殿下所有的話都是恩賜,沒有訓(xùn)斥一說?!?/p>
明月公主看著施若愚,緩緩露出一個帶著別樣意味的笑容,里面卻沒有一絲笑意。
她慢悠悠道:“本宮可不是出爾反爾之人,既作了賭,輸了豈有不認(rèn)之理?!?/p>
“這支女騎,宸妃若是想要,便拿去吧.......”
她的言下之意很明顯:本宮當(dāng)然可以給你,就看你敢不敢要。
施若愚眉心一動,目光在明月公主和地上的袁非月之間來回打了一個轉(zhuǎn)。
她豈有不明白的,這袁非月從心里只認(rèn)公主這一個主,即使這支女騎到了她的身邊,恐怕這效忠的,也不會是她。
施若愚收回視線,輕笑一聲:“難怪公主殿下,如此大方.......”
這位公主殿下一開始拿女騎做賭,便是打得這個算盤,即使萬無一失也還是失了,這支跟隨她多年的女騎,也未必能被旁人真正的拿走。
施若愚嘲諷一笑,淡淡開口:
“不過公主還是自已留著吧,拿女騎做賭本就是你提及的,本宮原本就不感興趣,更沒有訓(xùn)狗的癖好?!?/p>
她可不想,將別人的眼線安插在自已身邊。
跪地上的袁非月一言不發(fā),但在聽到頭頂上響起的最后一句話時,還是忍不住緊了緊手心。
明月公主不出意外的一笑,卻輕哼一聲。
不悅的說道:“本宮既說了給你,就只能給你,輸就是輸,否則,豈不是叫旁人議論本宮輸不起?”
她能這樣說,自然是知道宸妃不會要,但今日聲勢浩大,她若如此輕易的就反口收回女騎,豈不是讓天下人覺得,她真的輸不起。
樣子自然還是要做的。
袁非月已然明白她的意思,一聲不吭的,跪在地上挪了一個方向,朝著旁邊的這位宸妃娘娘,沉默的叩首。
施若愚無聲看她一眼,再次看向旁邊這位最尊貴的女子,皺眉道:“公主殿下,不必如此......”裝模作樣。
明月公主巋然不動,語氣慢悠悠道:“聽到了嗎?袁非月,宸妃娘娘瞧不上你,不想要,你該如何做呢?”
袁非月一頓,揚聲遲疑道:
“臣應(yīng)當(dāng),讓宸妃娘娘看到臣的誠心......努力,讓娘娘愿意收下臣?!?/p>
“說得好極,那便去旁邊的廊下跪著吧,跪到宸妃娘娘,愿意松口收下你為止。”
明月公主淡然一笑,讓袁非月去廊下跪著求宸妃,那里宮人與馬球場的侍人來來往往,自然是為了方便人人都能瞧見。
瞧見她這位長公主,輸?shù)煤蔚扔姓\意。
若是她如此有誠意,宸妃都還嚴(yán)詞拒絕,最后再順理成章的收回女騎,那旁人自然也沒有任何理由,說她明月公主是一個出爾反爾的人。
施若愚心知肚明她的算盤,但這女騎,她的確不放心要,也不可能留在身邊。
只能皺著眉頭,迎上旁邊這位長公主自信十足的眼神,淡淡道:“公主殿下高興就好?!?/p>
“唉,宸妃娘娘怎么都不肯要,本宮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明月公主只顧自已,便沒有留意到,面前的袁非月低低的應(yīng)了一聲后,起身看來時,那已然飽含失望之色的眼眸。
飛騎將軍跪在人來人往的看臺邊上,長廊下站著無數(shù)的侍人和宮人,皆面有驚色的將這一幕收入眼底。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這個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馬球場,傳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女騎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剛從馬球場上下來,人人臊眉搭眼,一臉沉肅。
忽聞此事,眾女子紛紛震驚失措,“輸?shù)妹髅魇俏覀?,為什么要將軍受此奇恥大辱?”
此時,女騎中人人臉上都是隱忍不住的怒意,簡直恨不得替將軍受過。
“讓我們?nèi)ス蚓托?,求公主殿下原諒也好,求那位宸妃娘娘收下我們也行,我們自已去!?/p>
“為什么要讓將軍如此,為什么......”
眾女子互相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暗藏的怒意以及深深的不解之色。
她們也都明白,自已這份怒意來源于何處,而她們真正想要問的為什么,其實是公主殿下,為什么要如此對待將軍.......
為什么.......
“因為上位者永遠(yuǎn)是上位者,即使同為女子,但因為境遇不同,她永遠(yuǎn)也無法與她們,真正的感同身受。”
這邊,姜如初靜靜的看著神情自責(zé)又難過的周靈,輕聲指出關(guān)鍵。
周靈恍然抬頭,若是從前的她,定然也不能夠明白眼前人的言下之意,但今時不同。
她竟然,在一瞬間就明白過來。
公主殿下大概以為,這些女子都是仰仗著她才能有今天的地位,心中對她的這份感激和敬仰,便永遠(yuǎn)都不會變。
她大概以為,女騎的女子,都是為了她賜下的這份尊榮,才對她這般忠誠......
“這才是公主殿下啊,她高興時,愿意垂憐你,不高興時,便不愿垂憐,我們又能如何......”
賀知禮輕笑著收回視線,嘴角都是嘲意,輕聲呢喃了一句。
但最根本的原因,此刻恐怕只有他明白。
因為她即將要招袁氏真正看重的子弟為駙馬,已經(jīng)得到袁氏的支持,自然就無須在不重要的人身上,付出尊重.......
可惜,她還是不懂,真正的尊重和平等,是不分這個人是否重要的。
賀知禮輕嘆一聲,當(dāng)年他帶來的那些書,公主的確唯一足夠重視的貴人,她也愿意去學(xué),但她終究無法與下位者感同身受。
學(xué)了這么多年,還是只學(xué)到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