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外頭數(shù)不清的關(guān)于恩榮宴的議論。
周長濟(jì)眉心一動。
漠然開口吩咐:“繼續(xù)留意,尤其是這些有異動的人,都要多加留意.......”
“是,郎君!”一旁的急峰點頭應(yīng)道,觀察著自家郎君的臉色,他又接著嘀咕道:“只是也不知姜女郎什么時候回來.......”
這也是周長濟(jì)現(xiàn)下,正憂慮的。
她要是再不回來,就趕不上恩榮宴了。
思慮半晌,他忽然站起身來,扭頭吩咐道:“快去備馬,我要.......”
“你要去何處?”
這時門口忽地響起一道女聲,打斷了他。
周長濟(jì)聞聲回頭,便對上自已母親仿佛看穿一切的視線,他收回目光。
“母親,我要去找她?!?/p>
事到如今,周大夫人即使不知姜如初具體在做什么,但也大概能猜到一些。
她一語道出關(guān)鍵,“你留在盛京,平息那些考生的怒氣,穩(wěn)定局勢,不是正在幫她?!?/p>
周長濟(jì)驟然抬頭,似乎有些意外。
周大夫人了然看他,低聲道:
“這些日子,你所行之事.......母親看得出來,盛京將有大事要發(fā)生,如此情形,你在這里才是對她最有利的?!?/p>
“就別去給她添亂了.......”
周長濟(jì)瞬間冷靜下來。
他知道,母親說的是對的,但這還是他頭一回,從自已母親的嘴里,聽到她說出添亂二字,還是指他。
之前姜師妹剛剛高中狀元的時候,他母親也跟著高興了好幾日,那幾日更是一見他就長吁短嘆,說要不是他,人家就是連中六元。
周長濟(jì)只能啞然無言。
去年鄉(xiāng)試,姜師妹壓他一頭時,他們周氏上下都是不可置信的聲音,甚至還有說是姜如初搶了他的解元的。
然而這才不到一年。
周家上下,連他的母親都轉(zhuǎn)了說辭,都說是他不該,搶走姜如初的“連中六元”。
不過周長濟(jì)對這個說法,并無異議。
他低頭一笑,像是終于下定決心,突然抬頭,說出一句讓周大夫人始料未及的話。
“母親…….你前日不是說,我與她這樣的女子注定沒有緣分,只能是一個遺憾么,可兒子想了想,還是不想留下遺憾……..
“…….等此事了結(jié),我會親口問問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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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姜如初,與九方淮序一行人的車馬早就上路,已遠(yuǎn)離大同縣數(shù)日。
但這數(shù)日中,車馬行駛緩慢,至今,也才不過離大同縣數(shù)百里而已.......這倒不是因為九方淮序等人心生遲疑。
而是姜如初,這個本該著急返回盛京的人,卻在這半路上,開始磨磨蹭蹭起來。
正值午時,此時的她正在路邊,將自已的饅頭,分給路邊一個干瘦的男子。
“大哥,你的家人呢?”姜如初見他慌忙伸手接果,便吃得狼吞虎咽,忍不住問道。
這男子只顧著吞咽,暫時顧不上回答她。
姜如初默然打量他,身上的衣物早就破破爛爛,但即使衣物有些破爛,也穿戴整齊的,可以看出,原本也是個體面人。
但他腳上沒有鞋子,只用干草包裹著,不知道這一路,磨破過多少這樣的“草鞋”......
她大概能猜到,這個人應(yīng)該也是從東南方的幾個州縣中,流落過來的,這一路上,他并不是她見到的第一個流民。
從大同縣剛出來,這一路走來,竟能看到零星的流民,讓姜如初驚訝不已.......要知道大同縣可是云川書院所在,天下文人匯集之處。
這周圍幾個府縣,都算得上是繁華之地,而且離東南方十萬八千里,相當(dāng)于分隔在南壁版圖上的兩端,這些流民竟能走到此處........
可想而知,其他地方的流民,只多不少。
面前的男子終于努力將嘴里的饅頭咽下去,腹中有東西,這才顧得上回答姜如初的問題,“娘子方才,是問在下的家人么........”
聽這一開口說話,就不是尋常百姓。
姜如初點頭,“只有你一個人嗎?你的家人呢?”
這男子神色恍惚一瞬,喃喃道:
“在下的父母,夫人以及幼子,都死光了,餓死的,被人打死的,路上累死的.......不瞞娘子,在下是從富州過來的.......”
原來此人是從富州過來的,家中行商,還算略有資產(chǎn),洪災(zāi)剛開始,他們一家人老小便舉家遷徙.......但最終能走到這里的。
只有他這個,還算強(qiáng)健些的年輕男子。
“我夫人,好像是路上累死的,我那才三歲的孩子,是被那些人,那些人.......”
“郎君不用說了,在下明白.......”
姜如初不用聽便能猜到,他們一家這一路上遭受過多少非人的遭遇,見他哽咽難言,又一臉驚恐的模樣,忍不住打斷他。
“不是聽聞戶部侍郎崔大人,早在月前就已趕往全州一帶賑災(zāi),不是說災(zāi)情已經(jīng)穩(wěn)定,怎么你們還跑這么遠(yuǎn)?”
這男人聞言一怔,茫然的搖了搖頭,“什么侍郎大人,沒有聽聞過.......”
但這個人顯然有些見識,比姜如初之前問過的那些一問三不知的人,知道得更多一些。
頓了頓,他恍惚道:
“好像是聽聞有大人要來,但是也沒人真的見過,不知是真是假......不過知縣大人之前也說過許多次,其實都是糊弄人......”
遠(yuǎn)處的默然注視著這邊的九方氏眾人,莫名其妙的看著這一幕,見姜如初竟能跟一個叫花子聊上這老半天,都是神情古怪。
盛放眼神犀利,一臉警惕的嘀咕道:“你說,這人會不會是朝廷的探子,姜如初正在跟他匯報咱們的行蹤.......”
他身后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你說得對,這才走三百多里,她就匯報了四五次,快去將她砍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