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大學(xué)士是內(nèi)閣年紀(jì)最長的閣老,同時也是兵部尚書,他雖年長,但這眼睛卻還犀利得很,一眼看出她今日為何前來。
“陛下體恤您年紀(jì)輕輕喪夫,默許了您一些荒唐事,您也見好就收,何以還如此明目張膽的,招搖過市起來?”
他收回冷冷的目光,重重哼了一聲。
“我們幾個老家伙,還沒死呢!”
明月公主臉上頓時青一陣白一陣,可內(nèi)閣這幾個老家伙向來不好惹,個個拎出來都是幾朝元老,連太后都敢訓(xùn)的那種。
她只能強顏歡笑:“盧大學(xué)士教訓(xùn)得是,明月受教,現(xiàn)下就回府思過。”
說罷,明月公主一把放下了車簾。
心下卻早已將方才的周太傅罵了一個狗血噴頭,要不是他,她早就掉頭離開了,何以碰上這個老家伙,平白挨一頓罵。
“老匹夫,本宮早晚要你好看......”
而這時她口中的“老匹夫”,早一身輕的入宮門去了,只能瞧見一個遠去的背影。
路過昭德門前正等候進去的霍衍舟時,周太傅腳下一頓,扭頭意味不明的看來。
淡淡開口:“人夫,且先讓讓我這個老夫,年紀(jì)大了,不比你們小輩?!?/p>
霍衍舟正要行禮退讓這位太傅大人,聞言霎時忍不住一僵,方才勉強維持的體面幾乎快要掛不住,卻在瞬間就恢復(fù)如常。
“太傅大人,請?!彼⑿Φ馈?/p>
周太傅微不可察的一頓,見他如此能忍并且還能笑得出來,明顯有些意外,忍不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頓了頓,這才徑直從他身旁走過。
所有等待上朝的官員都必須先在昭德門前排隊,等待時辰到宮人傳喚才能上朝。
周長濟緊隨其后,路過霍衍舟的時候飛快看了一眼,便快步跟上前方的父親。
湊上前去,低聲提醒道:
“父親,您今日,是不是有些過了?”
周太傅聞聲回頭看他,淡淡開口:
“稀奇,知道他跟姜如初那丫頭曾有過婚約之后,你不是也討厭他得緊么.......”
周太傅斜眼瞥他一眼,“方才那簡直想要瞪死人家的眼神,當(dāng)旁人都是瞎子?”
他的神情已恢復(fù)平靜,明顯與方才那副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大相徑庭,此刻的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令人敬重的太傅大人。
周長濟一頓,心下突然閃過一絲古怪。
隨即面無表情道:“此事與姜師妹毫無干系,兒子只是單純的不喜此人兩面三刀,薄情寡義,墻頭草一個?!?/p>
先是長公主,又是太后,眼見太后如今勢微了,轉(zhuǎn)頭又回到長公主的身邊。
就這樣的小人,竟然與他和姜師妹并列一甲前三,還排在他的前面.......即使現(xiàn)在想起,都還是能讓周長濟忍不住皺眉的程度。
周太傅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連薄情寡義都出來了,還說與那丫頭無關(guān)。
他神色一動,開口道:“不過這個人你的確要小心,不簡單吶,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心性之堅非同一般.......”
周太傅喃喃道:“是個人物,有朝一日,這人必然是你在朝堂上的勁敵?!?/p>
說到這里,他瞬間想起方才的事:“今日說了不讓你來,你非要跟上來,既然來了等會兒別亂說話,為父自有章程?!?/p>
“你可明白?”
周長濟只是沉默的聽著,一言不發(fā)。
周太傅見狀皺起眉頭,低聲囑咐道:
“即使你想開口為那丫頭辯駁,也得搞清楚形勢,開口之前想想周家......此事不容兒女私情左右,明白嗎?”
周長濟聞言神色一凜,終于開口:
“父親,您有您的章程,我自然也有我的,兒子此行不為私只為公,兒子只知姜師妹自請前往全州,一心為民卻身受攻殲?!?/p>
“身為同門,同科,同僚,我在朝堂上為她出言辯駁乃是合情合理?!?/p>
周太傅聞言頓時哼笑一聲,早看出這小子一副準(zhǔn)備大殺四方的模樣,就知道他今日非要上這個朝的意圖。
“得了吧你,說得一本正經(jīng)的,還以為自已當(dāng)真多大公無私,現(xiàn)下這滿盛京,滿朝堂,誰不知道你求而不得?”
他皺眉提醒道:“你為她辯駁,就算無私也是有私,只會讓局勢更難明白嗎?”
“等會他們肯定吵得不可開交,讓他們?nèi)コ?,今日你絕對不能擅自開口......”
周長濟早在聽到自已父親那句“求而不得”的時候就忍不住沉默下去,表面瞧著雖面無表情,但心下早已是復(fù)雜一片。
沉默許久,他低低的“嗯”了一聲。
果然不出周太傅所料。
才剛上朝,文武大臣們便為姜如初讓人假冒欽差欺騙地方官員,以及洗劫地方官員錢糧,還有讓人闖關(guān)回京等事。
吵得那叫一個不可開交,大部分都在怒斥姜如初膽大包天,仗著欽差的身份為所欲為,要求陛下一定要嚴懲此女。
素和成朗全程一言不發(fā),手里拿著一封不知從何而來的信,從頭到尾都安靜的聽著大臣們吵架,神情看不出任何。
好一會兒,見大臣們吵得差不多了,這才終于開口:“愛卿們?yōu)榇顺硞€不停,都要求朕嚴懲姜御史,朕明白.......”
“你們真正想說的,是朕用人不慎?!?/p>
前方的文武百官紛紛一愣,趕忙出聲請罪:“陛下恕罪,臣等并非此意?!?/p>
這時,內(nèi)閣的幾位閣老、周太傅以及成大學(xué)士等人,從進殿到現(xiàn)在,皆還沉默著。
霍衍舟與周長濟等翰林院的微末官員,此刻正站在翰林院所有文官的最后方,這個時候自然也沒有開口的資格。
素和成朗面無表情看來,“你們的意思是什么朕很清楚,無非是要朕嚴懲她,但眾愛卿只看到了彈劾她的奏本?!?/p>
“最好,還是先聽聽她所奏再說.......”
群臣面面相覷,終于徹底安靜下來。
崔侍郎神情一凜,率先站出來,不忘給周圍義憤的朝臣們強調(diào):“陛下,不管這姜御史奏的什么,都不能掩蓋其罪行?!?/p>
“就算她沒有忘記巡查全州災(zāi)情,但她欺君罔上,讓人闖關(guān)乃是不爭的事實!”
群臣紛紛點頭。
“崔大人說得有理,一碼歸一碼?!?/p>
方大人剛才就先跟崔侍郎吵過一通了,此刻見他當(dāng)先站出來,自然明白他何意。
頓時一甩衣袖,出聲一笑道:
“崔大人急什么?陛下只說要讀姜御史的奏本,尚還未說到全州災(zāi)情,你就急著出來跳腳,何以如此心虛?”
崔侍郎聞言,頓時回頭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