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禧是在上小學第一天,主動向莊留月詢問自己親生父親的事情。
莊留月沒有隱瞞,選擇了坦誠相告,但那些過往的恩怨與傷害,只是簡單概括略過。
莊禧早慧敏感,她明白媽媽的心結,也知道是這個男人曾經讓媽媽那么痛苦。
所以,盡管她知道這個男人幾乎每周都會在她放學時在不遠處看著她,她也從未主動靠近過,更沒有和他打過一聲招呼。
那是一種復雜的情感,她好奇,也無法拒絕血緣的牽引,但更多的是對母親立場的維護。
莊別宴眸色沉了沉,他先將莊禧和小又棠安然送上車,關好車門。
這才轉身走向那棵大榕樹。
兩個氣質出眾的男人相對而立,氣氛有些微妙。
“商總,很有閑情逸致?!?/p>
莊別宴率先開口,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商世靳的目光從車上收回,落在莊別宴臉上,“別宴,我只是想看看小禧?!?/p>
“她很好,不勞費心。”
莊別宴語氣疏離,“我姐姐把她教育得很好,開朗,懂事,也知道分寸?!?/p>
商世靳眼底閃過一絲痛色,他知道莊別宴是在提醒他。
“聽說商先生最近記憶恢復得不錯?恭喜?!?/p>
“想起一些,忘掉一些,有時候不知道哪種更痛苦?!?/p>
莊別宴對他的痛苦并不感興趣。
他看著商世靳復雜的神情,忽然想到莊留月那通“相親”電話,眉梢挑了挑。
“既然商先生正在逐步康復,那也該向前看了。說起來,我姐姐好事將近,最近正忙著相親?!?/p>
他頓了頓,看著商世靳驟然變色的臉,慢悠悠地補充道,“所以,商先生以后若是無事,還是少來莊氏和學校附近吧,不太方便,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影響了我姐姐的新戀情?!?/p>
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卻在商世靳心中激起了千層浪。
“相親對象?”
莊別宴卻不再多言,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孩子等著呢,先走了?!?/p>
說完,他轉身回到車邊。
黑色的邁巴赫匯入車流,很快消失在街角。
榕樹下,商世靳僵在原地。
他掏出手機,撥通了號碼,“給我查,莊留月今天的行程,特別是晚上!我要知道她去了哪里,見了誰!”
……
郁嘉魚自從接了莊留月那通沒頭沒腦的電話后,就一頭懵。
什么精英男律師?
之前聊天的時候,確實提過一嘴有個在國外的律師朋友,但她當時興趣缺缺,直接岔開了話題,怎么才過了多久,態(tài)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這里面絕對有事。
她回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莊留月,你給我從實招來,怎么回事?之前是誰跟我說‘男人影響我拔劍的速度’,今天就要見精英男了?還指定今晚?你當我是神仙啊,隨手就能給你變個男的出來?”
郁嘉魚連珠炮似的發(fā)問。
莊留月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快被莊別宴和莊氏那攤子事逼瘋了……”
她把中午如何殺去萬華園,在被莊別宴用“毒舌”攻擊下,又被逼無奈之下扯出“相親”這個借口,以及最后如何當著莊別宴的面給她打電話“坐實”此事的過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所以,你就是為了氣你弟弟,順便找個理由撂挑子?”郁嘉魚哭笑不得。
“也不全是……”
莊留月的聲音低了下去,“或許我也是真的有點累了,想換個心情吧。那個律師如果真有那么回事,見見也無妨?!?/p>
郁嘉魚聽出了好友話語深處的孤寂。
莊留月這些年獨自撫養(yǎng)莊禧,現(xiàn)在又掌管莊氏集團,但感情世界卻是一片荒蕪。
商世靳的再次出現(xiàn),無疑讓她又會想起那些往事。
“好吧好吧,真是欠了你的?!?/p>
郁嘉魚心軟了,“確實有個朋友,剛從國外回來自己開了個律師事務所,年輕有為,人品相貌都挺不錯,我?guī)湍銌枂柨此裢碛袥]有空,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證啊?!?/p>
“謝謝你,姐妹,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一小時后,郁嘉魚發(fā)來了見面地點和時間,是莊氏邊上的麓亭日料。
“OK了,對方叫秦禹洲。人家可是認真的優(yōu)質股,我雖然和他通了氣,但你可別純粹拿人家當工具人,到時候不好收場。
還有,我總覺得你弟弟沒那么好糊弄,你小心點?!?/p>
莊留月看著短信,開弓沒有回頭箭,這場戲,她必須演下去。
傍晚,莊留月回了一趟家梳洗打扮。
她選了一條不會過于正式的香檳色連衣裙,卷了個大波浪。
……
暮色如墨。
商世靳坐在駕駛座,指尖夾著的煙已經燃了半截,煙灰簌簌落下,他卻渾然未覺。
手機屏幕亮著,調查的人動作很快就把莊留月今晚的去向發(fā)了過來。
【今晚七點……麓亭料理店……秦禹洲,32歲,海歸法學博士,現(xiàn)任寰宇律所高級合伙人,家境優(yōu)渥,無不良嗜好,感情史簡單……】
后面關于那個男人的詳盡資料,商世靳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
秦禹洲?
海歸律師?
她竟然真的去相親了?!
他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前面一輛正在倒車的特斯拉被這喇叭聲嚇了一跳。
司機降下車窗,不滿地回頭想罵兩句。
但在看清后面那輛黑色保時捷卡宴,以及車內男人那陰沉的臉色時,到了嘴邊的國粹又咽了回去,悻悻地縮回頭,飛快地把車挪走了。
商世靳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感覺心臟一抽一抽地疼。
最近在郁老爺子的深度催眠下,那些被塵封的記憶,一點點地想起。
他們的婚禮,第一次親吻,度蜜月,還有她明媚的笑,依賴自己的模樣……
那些畫面熟悉又陌生,卻又那么真實。
他瘋狂地渴求著更多關于過去的記憶,試圖拼湊出完整的他們。
他在滿心期待,甚至帶著一種贖罪的心情,努力想要找回失去的一切,想要弄清楚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才會讓他們走到那般決絕的境地。
本以為只要他想起一切,或許還有彌補的可能。
可現(xiàn)在呢?
他在這里受著煎熬,而那個女人,卻已經準備開始她的新生活了?
不行!他絕不能允許!
……
麓亭日料,包廂竹韻。
環(huán)境清幽,竹影婆娑。
莊留月到的時候,秦禹洲已經到了。
正如郁嘉魚所說,他是一位看起來非常斯文的男士,戴著金絲邊眼鏡,笑容溫和,舉止得體。
見到莊留月,他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欣賞。
“莊總,久仰大名?!鼻赜碇奁鹕?,上前為她拉開座椅。
“秦律師,幸會?!?/p>
莊留月坐下后心里卻有點發(fā)虛。
對方態(tài)度真誠,反而讓她這種帶著利用目的的見面,感到些許愧疚。
兩人寒暄了幾句,秦禹洲很會引導話題,從最近的新聞聊到藝術展覽,氣氛倒也融洽。
莊留月漸漸放松下來,暫時將公司那些煩心事拋到了腦后。
然而,這份融洽并沒有持續(xù)太久。
第五天剛上了一道刺身拼盤,包廂的門就被拉開了。
門口,站著的是商世靳。
他面色陰沉,目光并不友善。
莊留月臉上的笑在看到他后,僵住了。
他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