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養(yǎng)蜂夾道回來的第二天，胤禛心中還盤算著下值后去一趟靜心齋。

弘暾現(xiàn)在一歲多，他要去問下姜瑤，弘晙是什么時候跟著她學(xué)武的。

雖然他知道弘晙是因?yàn)橛性掠√熨x，但十三弟現(xiàn)在就這么一個指望，他實(shí)在不忍心！

然而，計(jì)劃趕不上變化。

剛下早朝，胤禛就被太監(jiān)總管李德全請到了乾清宮。

剛進(jìn)暖閣內(nèi)，康熙就屏退了左右，目光掃視著恭敬行禮的胤禛，沒有叫起是，也沒有責(zé)備，父子倆就這么沉默著。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胤禛心中都開始有些忐忑時，康熙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老十三…他怎么樣了？”

胤禛聞言，心中一凜，漆黑的眸里劃過一絲期許！

皇阿瑪還是惦記著十三弟這個兒子的。

他垂眸掩下眼里的情緒，聲音沉穩(wěn)卻又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急促，恭敬道：

“回皇阿瑪，十三弟…精神尚可，只是清瘦了些。

他讓兒臣替他向皇阿瑪問安。”

胤禛說完，眼神偷瞄一眼康熙面無表情的臉，心里一時猜不透康熙的想法，但這是一個機(jī)會：

“皇阿瑪，十三弟已經(jīng)知錯了，這一年他一直在反省自已，望皇阿瑪給十三弟一個機(jī)會！”

康熙看著為了胤祥求情的胤禛，深不見底的眸里有絲松動，緊繃的下頜線微微松弛，用只有自已聽到的聲音呢喃：

“他知道錯….但...”

胤祥是他的兒子，他豈能不知道他的性子，但有的事.....他這個皇帝也不能隨心所欲！

胤禛說完，恭敬的跪在地上的他，心中升起一絲微弱的希望，…皇阿瑪會不會心軟了？

會不會借此機(jī)會…

然而，康熙下一句話便打碎了他的期待。

康熙很快收斂了外露的情緒，話鋒一轉(zhuǎn)，恢復(fù)了帝王的威嚴(yán)與疏離：

“老四，你知道朕今日叫你來，所為何事？”

胤禛眼底那點(diǎn)微光瞬間黯淡下去，他恭敬地垂下頭：“兒臣不知，請皇阿瑪明示?！?/p>

康熙拿起一份奏折，淡淡道：

“保定府那邊，出了點(diǎn)紕漏。

事不大！

但牽扯到明年漕糧轉(zhuǎn)運(yùn)和當(dāng)?shù)貛讉€士紳，處理不好，容易引發(fā)民怨，波及京畿！”

他抬眼看向還跪著的胤禛，“你辦事嚴(yán)謹(jǐn)，朕放心，此事就交給你去辦，務(wù)必妥帖處理了！”

“兒臣領(lǐng)旨?！?/p>

“嗯，去吧，即刻動身，快去快回?！笨滴鯎]了揮手。

“兒臣告退?！?/p>

胤禛行禮退出乾清宮，只能暫時壓下心中的失望，準(zhǔn)備出差事宜。

回到王府，胤禛只簡單收拾了些隨身物品，吩咐人去正院跟福晉烏拉那拉氏說一聲自已奉旨出京公干，便帶著一隊(duì)侍衛(wèi)，快馬離開了京城。

正院

烏拉那拉氏剛收到前院傳來的消息，說胤禛奉旨出京辦差，回京時間不定。

烏拉那拉氏眼里閃過一抹失望，弘暉今早給她請安時說，他阿瑪上次交代他看的書，他看完了，但有些問題想請教他阿瑪。

烏拉那拉氏還想晚上請四爺來正院用膳呢！

弘暉怕是要失望了。

不過，對于胤禛出差辦公，烏拉那拉氏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照常處理著府里事務(wù)。

而且，今早，烏拉那拉付傳來一個消息，讓她實(shí)在頭疼。

而胤禛出差的消息，沒多久也就傳遍了后院，除了姜瑤知道時沒有任何反應(yīng)，其他的心中都失望不已。

特別是昨日在花園遇上胤禛的耿氏、武氏幾人，幾人還想著這幾天再去花園碰碰運(yùn)氣呢！

而姜瑤母子呢！

把小伙伴們送走了，母子倆歇息夠了，帶著院子里的人，玩了一個簡易版的狼人殺就洗洗睡了，殊不知他們送出去的禮，將引起一陣波折。

弘暉六歲后就搬到前院去住了。

除了偶爾，或是像上次那樣受傷，會住在正院，基本都是自已宿在前院。

不過，即使宿在前院，弘暉只要在家，每天都會早起去給烏拉那拉氏請安。

而烏拉那拉氏只要弘暉在家，每天都會細(xì)細(xì)的過問他身上的每件事。

弘暉去靜心齋，她心里自然也是時時記掛著。

當(dāng)聽到春杏說，弘暉已經(jīng)從靜心齋平安回了前院，不過沒有立即洗漱休息，而是又去了小書房，說是要再寫兩張大字再休息。

烏拉那拉氏聞言，欣慰的點(diǎn)點(diǎn)頭。

“福晉，姜格格送了套冬衣、被褥給大阿哥！”春杏神情緊張的接著說。

“只是，這做衣裳、被褥的材料，就是前幾日，靜心齋自個折騰的，那鵝毛，奴婢擔(dān)心......”

烏拉那拉氏聞言，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姜氏？

她給暉兒送東西？

還是用那骯臟的鵝毛做的！

她是無意的，還是.......

她強(qiáng)壓下心頭的不快，盡量語氣平和地問：

“是只送了弘暉，還是弘時和弘晟、弘昇、弘暄都有！”

“都送了，只是咱們大阿哥和四阿哥多了床被褥。

而且，奴婢已經(jīng)讓人去針線房里問過了，姜格格這次做了許多，除了她和三阿哥尺寸的，還有許多不知是要送何人?！?/p>

“胡鬧！”

烏拉那拉氏忍不住輕斥一聲！

姜瑤若是只做了她和弘晙用，她隨便她怎么折騰，但把這種用骯臟禽鳥絨毛填充的東西給各府的小阿哥！

這若是傳出去，讓三福晉、五福晉、十福晉她們知道了，會怎么想？

特別是五福晉，一直和她不對付，就她現(xiàn)在那沒臉沒皮的性子，指不定怎么鬧騰呢！

豈不是要以為她這個雍親王福晉治家不嚴(yán)，縱容一個格格用這等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侮辱她們的嫡子！

到時候，她烏拉那拉氏的臉面往哪兒放？

雍親王府的臉面往哪兒放？！

“春杏！”

烏拉那拉氏立刻厲聲喚道，“快去，看看弘晟阿哥他們仨走遠(yuǎn)了沒有，若是……”

她話說到一半，她頓住了。

算算時辰，這時候去追是能追上，但肯定引人注目，說不定還會把事情鬧大了！

她無力地伸手捏了捏脹痛的眉心，頹然道：

“…算了！”

烏拉那拉氏心想，她改日親自上府去給人賠罪去得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看看那東西有沒有摻雜其他東西，弘暉最重要。

“春杏，你去前院和弘暉說，我還未見過用鵝毛做的衣裳、被褥你，想見識一番，看好了再給他送回去！”

“是，奴婢這就去?！?/p>

春杏領(lǐng)命去了，烏拉那拉氏看向方才一直沒說話的嚴(yán)嬤嬤，沉聲道：“嬤嬤，去把王大夫請來，讓他看看這些東西?！?/p>

給弘暉用的東西，再小心都不為過！

這些生活用的東西，要是混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或者那絨毛處理不當(dāng)，帶了病氣，那可不是小問題。

很快東西拿回來了，王大夫也前后腳到了！

經(jīng)過王大夫仔細(xì)查驗(yàn)一番，確實(shí)沒有什么問題，那個絨毛處理得干凈，還沒異味，也沒有其他的問題。

王大夫查驗(yàn)時自個試用了一番，他是普通百姓出身，一用他就知道這東西是好東西，是在寒冷的冬天，能救命的東西。

心想，待會出去后，他要打探一番，要是家里人，冬日里有這樣的衣服，也不用一個冬天就悶在家不出門了。

王大夫走后，烏拉那拉氏看著那個包袱，心里糾結(jié)萬分。

雖然東西沒有問題，但她真的不想讓讓弘暉沾染。

可一想到春杏方才回來說，弘暉說，讓她看完就要把東西還給他，他和弘晟他們約定好了，這次進(jìn)宮時，他們四人要帶進(jìn)宮去用。

還有，南苑那次的事，姜氏救了弘暉的命，弘暉雖然不說，但看他對弘晙，了解他的烏拉那拉氏就知道，這孩子是記在了心里。

她若是強(qiáng)行把東西收了，他嘴上不說，心里定然會不快，母子間難免生出芥蒂。

罷了罷了！

烏拉那拉氏嘆了口氣，這東西既然無毒無害，弘暉愿意留著就留著吧。

這樣的東西，弘暉應(yīng)該也不會用的。

讓春杏把拆開的地方縫補(bǔ)上給弘暉送去，烏拉那拉氏過問起了明日要發(fā)下去的分例，可否準(zhǔn)備妥當(dāng)。

她怕她再晚點(diǎn)，姜氏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要是知道姜氏會把那鵝毛做的東西送人，她當(dāng)初就該阻止！

寧心苑

與弘暉住在前院不同，弘時剛回到院子，李氏就知道了羽絨服、羽絨被的存在。

而且，與弘暉的含蓄內(nèi)斂性子不同，弘時帶著姜瑤送的羽絨服和羽絨被回到院里時，就興奮得小嘴巴巴說個不停！

“額娘，額娘你看，這是姜額娘特意給我做的！

叫羽絨服！

可輕可軟了！

三哥說這是集百鵝之毛做的，可珍貴了！”

小家伙獻(xiàn)寶似的把衣服往身上比劃，又把臉埋在被子上蹭，喜歡得不得了。

他完全沒注意到，他每說一句，旁邊李氏的臉色就陰沉一分。

羽絨服？

說得難聽點(diǎn)，就是鵝毛做的衣裳！

這東西，李氏還在閨閣時，有一次跑進(jìn)自家灶房見過，她家下人都不用的玩意！

只有窮苦百姓才不得已用的東西？

姜氏那個賤人！

竟然敢拿這種玩意兒來糟踐她的兒子，她是不是故意惡心人！

看了眼什么都不知道，還真以為這東西多珍貴的弘時，李氏就氣不打一處來。

真是沒腦子的，什么好東西沒見過，就被這破爛玩意迷了眼！

“來人！”

李氏猛地一拍桌子，臉色鐵青，“把這腌臜東西給我拿出去，扔了，燒了！”

“不要！”

弘時一聽，這才發(fā)現(xiàn)他額娘難看的臉色，身子抖了下，但還是死死抱住衣服和被子，小臉漲得通紅，不滿道：

“額娘，這是三哥送我的，是我的，不許扔！”

“什么好東西，不過賤人才用的玩意兒！

你堂堂是雍親王的阿哥，怎么能用這種東西，快給我！”

李氏見小丫鬟們不敢上手搶，就準(zhǔn)備自個上前去搶。

“額娘，你要是敢扔了，我明天就去告訴三哥，說你經(jīng)常在家罵姜額娘！

還有這個東西，三哥可是說了，是姜額娘親手做的！”

弘晙見李氏要動手，突然心生一計(jì)！

別以為他不知道，他額娘怕姜額娘，每次罵別人都是大聲罵，罵姜額娘卻只敢小聲罵，哼！

“對了，額娘，你要扔，那也把姜額娘給我捏的這個小鐵豬也一起扔了吧！”

看著被弘時放在桌上的小鐵豬，李氏李氏搶東西的動作瞬間僵住，伸出去的手改指著弘時，氣得直發(fā)抖。

“你......你這個小兔崽子，反了天了！”

看著弘時那一臉認(rèn)真的表情，李氏像是被抽干了力氣般，頹然坐回椅子上，狠狠地瞪了眼弘時。

她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生了這么個玩意！

明明弘昐、弘?yún)投际怯止杂中㈨樀暮⒆影。?/p>

李氏閉了閉眼，轉(zhuǎn)頭咬著牙對翠瑩道：“…去…去請王個大夫過來…就說我身子不舒服…”

而王大夫來了寧心苑，也不用去打聽了，就知道了這些個東西是靜心齋的姜格格，就是那個有著傳奇故事的姜格格做的。

一時間，王大夫不知道要不要去請教了！

而弘晟、弘昇、弘暄三個小子，抱著姜瑤送的包袱回到各自府中時，反應(yīng)則截然不同。

他們確實(shí)收到了羽絨服，但相比于這件相對普通的禮物，他們此刻滿腦子都是姜瑤手揪鐵，還有捏鐵的震撼畫面！

三人一見到自家阿瑪、額娘，就迫不及待、手舞足蹈地開始說他們心中的激動：

“阿瑪、額娘，你們知道嗎？

我們師傅，她…她會捏鐵！”

弘晟說完，拿出那個姜瑤幫他捏的屬相狗，遞給胤祉和董鄂氏看！

“這個，那么大一塊鐵疙瘩！”

弘晟夸張地比劃著，“師傅她揪了一坨，像捏泥巴一樣，隨便搓搓圓，捏扁，捏成的！”

胤祉和董鄂氏：......

董鄂氏伸手摸了摸弘晟的額頭，她懷疑這孩子是在說胡話。

胤祉卻是接過了那只有些萌的小鐵狗，仔細(xì)查看起來。

捏鐵如泥,這怎么可能？

但，胤祉當(dāng)初可是去過南苑，看過那些被姜瑤踢死或是打死的馬的。

那力度......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看著弘晟激動得通紅的小臉，不似作偽！

突然，胤祉心臟猛地一縮！

那鐵鑄的豬身上，雖看著表面光滑，形態(tài)完整，但注意看…上面似乎真的殘留著一些…不甚清晰、卻絕非工具捶打所能形成的…手指按壓的指紋印？！

所以，弘晟說的是真的。

“弘晟，你真的親眼所見?！必范G咽了咽口水，小聲問道。

“嗯，我們親眼見到的?！焙腙煽隙ǖ狞c(diǎn)點(diǎn)頭。

“爺，你不會真信了吧？”董鄂氏嗤笑道。

雖然弘晟跟著姜瑤學(xué)武功，嘴上認(rèn)她這個師傅，但在董鄂氏心里，她感激姜瑤救了弘晟，但并不代表她看得上她的身份。

“你自已看吧！”

胤祉把鐵豬遞給董鄂氏，讓她自已看！

很快董鄂氏爺看到了額那豬肚子上明顯的指紋印。

“哎，額娘、阿瑪，你們這下信了吧！

我告訴你們，弘晙也能捏，不過他捏鐵沒有師傅厲害，但他能把銀子和金子捏成一坨！”

弘晟掏出懷里被弘晙捏成一小坨的金銀，羨慕道。

胤祉和董鄂氏：.......

這母子倆還是人嗎？

恒親王府、敦親王府也是如此，弘昇和弘暄回去，也如弘晟般，重點(diǎn)全在姜瑤給他們捏的鐵生肖上。

至于那件被隨手收起來的、據(jù)說很暖和的羽絨服？

早已被這驚人的消息沖擊得無人再想起了。

他們這樣的人家，什么綾羅綢緞、皮裘貂絨沒有？

以為姜瑤送的也就是一件普通衣服，隨口便吩咐下人，收起來吧，連看都沒看一眼。

直到幾人回上書房上學(xué)時，天氣驟降，幾人拿出羽絨服來穿，被那天恰巧去上書房的康熙看見。

這衣服的價值才算是被看到。

這衣服可能在權(quán)貴家族中，也就是錦上添花，沒什么大用，但在普通百姓中，卻是能救命的東西。

不過此時，所有人都不知道。

此時，胤祉、胤祺還有胤?想的是，一定要讓自家兒子好好跟著姜瑤學(xué)，不求多，只要有她十分之一的本事，他們就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