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到休息的時間,小春所需的補液全部輸完,撤掉了留置針和吊水支架。
一條簾子隔開了兩張病床,兩家各自的陪護人員照顧著病人洗漱完畢,不約而同地關(guān)燈睡覺。
醫(yī)院提供的陪護床一邊只有一張。
另一位保姆阿姨從家里帶了折疊床,兩人就這樣一左一右地睡在小春的床兩側(cè)。
夜里小姑娘有什么動靜和需求,她們能第一時間發(fā)覺。
小春就這樣屏住呼吸躺在病床上,兩只小手拘謹?shù)胤旁诙亲由?,下意識攥著電話手表,閉上眼睛假裝睡覺。
實則因為屋里有厲鬼的存在,她睡意全無,清醒得不得了。
睡前她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給陳儀傾打電話,或者說悄摸摸觀察完楊香君和龐書翠這兩個女人,她陷入了猶豫。
這會兒病房里漆黑一片,只有細微的月光從半掩的床簾灑入房間。
緊閉雙眼的小春在黑蒙蒙毫無視野的情況下,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些畫面……
高度緊張下,她的靈覺仿佛凝聚成一雙“天眼”,觸手一般探了出去,穿透白色的簾子,“看”到了隔壁病床周圍的情形。
龐書翠睡在最里側(cè)靠窗的陪護床上,呼吸平穩(wěn)。
至于平躺著的楊香君,陷入了可怕的夢魘中。
一團人形的鬼影濃得像墨,死死地壓在她的身上,讓她四肢僵硬無法動彈。
夢中的她胸口沉沉有些喘不過氣,喉間發(fā)出細碎動靜的同時,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飛快轉(zhuǎn)動,試圖從夢魘中醒來。
但受制于鬼壓床的處境,楊香君根本擺脫不掉!
不僅如此,跟在姨甥二人身邊的男鬼戾氣不淺,已有了可以初步影響現(xiàn)實的能力。
在滿屋子的森森鬼氣下,其他三個女人完全察覺不到楊香君的異常動靜,睡得很死。
唯獨阮凝春小朋友還在用靈覺,探視著這一切。
然而靈覺也是靈魂力量的一部分。
她“看”得太肆無忌憚,讓壓制在楊香君身上的厲鬼察覺到了什么。
那團漆黑的鬼影緩緩扭過頭,只有頸部在動,慘白陰森的面孔直勾勾地盯住了小春的方向。
小春:??!
她靈覺如潮水般抽回,但為時已晚。
“抓…到、了!”
厲鬼露出一個猙獰扭曲的笑容,猛然朝著她的病床上侵襲而來!
一瞬間一股陰冷的風卷著淡淡的臭味兒,幾乎要將床上的小春淹沒——
“啪”的一聲輕震,在厲鬼的惡魂要觸碰到小春的瞬間,空氣突兀炸開,把濃重的鬼氣都炸得四散。
厲鬼發(fā)出一道慘痛刺耳的嚎叫,被強烈的灼燒感擊退到角落,飄飄浮浮不敢再靠近。
短短幾秒鐘內(nèi),它整個鬼影都變得半透明,顯然是遭受重創(chuàng)!
原本緊張到渾身肉肉都繃緊的小春,一下子睜開了眼,拱起身體坐了起來。
她驚詫地看看病房邊緣神情陰狠的厲鬼,又低頭瞅瞅自已的左手手腕。
手腕上佩戴的是一個古樸的銅錢手鏈,正微微發(fā)熱。
手鏈主體為五枚銅錢,由一根紅繩和其他零碎的游魚、玉珠等寓意很好的小物件,編織在一起。
此物是黎月茸托人寄到陳家,說是給小春的禮物。
上面的五枚銅錢為“大五帝錢”,每一個都是單獨的法器,五錢并連再用特殊的經(jīng)線編織,便制成了極特殊的辟邪寶物。
禮物送到陳家后,連屈慎停那樣心高氣傲的人也十分震驚,表示這是極為貴重的物品。
五帝錢分大小兩種。
其中“小五帝錢”指的是清代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嘉慶五位皇帝在位時,發(fā)行冶煉的銅錢。
“小五帝錢”雖也是古董稀品,但清距今時間跨度不算久遠,存量多并不難湊齊。
黎月茸送給小春的這一串則是“大五帝錢”。
分別為秦半兩錢、漢五銖錢、唐開元通寶、宋元通寶、明永樂通寶,以五個朝代的銅錢組成,時間跨越上千年。
其功效遠遠不止辟邪護身這么簡單。
光是湊齊這五枚銅錢,便是無數(shù)古玩人一輩子的追求。
何況黎月茸拿出來的銅錢手串,每一枚看起來品相都不錯,有錢都難買到。
估摸著她也是從歷代憋寶人積攢的壓箱底中,找出來的珍品。
聽屈慎停解釋完“大五帝錢”的珍貴程度,陳家人一時半會兒都做不了主收下這物件。
還是黎月茸再次打來電話,很不客氣地對陳儀傾說道:“別忘了我是小春的師父,東西是我這個長輩送給小春的拜師禮,又不是給你的?!?/p>
陳家人知道“大五帝錢”多么可遇不可求,最終鄭重地道謝,將銅錢手串系在了小春的手腕上。
一連幾天蘇楚秀翻箱倒柜地搜羅物件,想給黎月茸回些什么禮。
只是陳家雖是功勛世家,但與傳承了數(shù)百年的玄門憋寶人比,底子還是太薄了。
她這才無奈放棄,再三叮囑陳儀傾等黎月茸回了燕京,一定要請人來家里。
看完了黎月茸所送之物的屈慎停,表情嚴肅陷入沉默。
次日他便和陳家人請辭,要離開一段時間。
他頭一次承接了好幾個富商的邀請,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里,都要去幫那些人看祖墳風水、布局陣法……
他要賺錢。
他也要給小春置辦稀罕物件!
陳儀傾之所以厚著臉皮接了“大五帝錢”,私心里便覺得這種法器,可以保護小春不被陰邪之物傷害。
恐怕他也沒想到,手鏈戴上后這么快就起了作用。
病房里戾氣滔天的厲鬼,甚至連小春的衣角都沒碰到,便被“大五帝錢”的九五之氣擊潰了大半!
小春自已都懵了。
她傻乎乎地摸著自已手腕上的銅錢手串,想念黎月茸的情緒更深了。
要不是時機不對,她恨不得現(xiàn)在就給師父打電話膩膩歪歪。
病房內(nèi)的厲鬼一旦有了攻擊性行為,便激發(fā)了“大五帝錢”的氣場。
它被定性為需要消滅的雜碎,沉重如鐘的銅錢氣場壓得它維持不住人形,只剩下一團瘋狂抖動的鬼霧。
它的恐懼飆升到最大程度,晃了晃身形,竟是直接透過窗戶跑了!
“唉?”小春一骨碌爬起來,懵懵的看向窗外。
再怎么說這厲鬼都牽扯到一樁兇案,不能讓它跑掉啊……
她抓了抓腦袋,努力回想著這些天跟著屈慎停學習的術(shù)數(shù)。
趁著病房內(nèi)其他人,都還深陷鬼氣的影響沉睡不醒,她煞有其事地站在床上結(jié)陣。
肉乎乎的短手指艱難地掐出法訣雛形,小春嘰里咕嚕開始誦念經(jīng)咒:
“拜請五鬼陰兵到壇前,鐵鏈鐵鎖隨吾身,迷魂童子攝魄童郎,陰兵陰將隨吾旨令,擒魂捉魄不得長生……”
隨著“五鬼搜魂術(shù)”經(jīng)咒的念出,四周的空氣開始暗流涌動。
無形的地府之門打開,磅礴的鬼差分身之力漸漸匯集,在小姑娘的周身凝聚成型。
一時間病房的每一寸空間,都被張牙舞爪的五鬼之力擠占,壓迫感十足!
“哇!”小春費力仰著頭,發(fā)出驚嘆。
無論看多少次,她依然覺得五瘟使者僅僅是留下的虛影,也好威風好龐大!
她抬起爪爪揮手:“嗨你們好,又見面啦!”
看清使出術(shù)數(shù)召喚祂們的人是誰,五瘟使者:……
已經(jīng)開始頭疼了。
果不其然,因為小姑娘的經(jīng)咒還是不夠標準,他們之間仍舊沒有建立起可以溝通的渠道。
簡單來說小春走的是正經(jīng)法子溝通陰陽兩界,偏偏她術(shù)數(shù)學得不標準,反而讓五瘟使者聽不懂她的需求。
她嘰嘰呱呱說了一通,小臉繃著表情很嚴肅。
可聲音落在龐大而嚴肅的五瘟分身耳朵里,像一只唧唧喳喳的小雛鳥,怪悅耳的,就是不知道在說什么。
手持火壺法杖、戴著五彩冠冕的中央黃瘟鬼使,忍不住搖首嘆氣。
祂真想找到這小術(shù)士的師父,告訴對方把徒弟教精通了,再來召喚!
五瘟使者目光對視后,發(fā)覺這間病房中有殘存的鬼氣。
祂們心中有了猜測,默契行動。
澎湃的五鬼之力轉(zhuǎn)瞬間傾巢而出,不到一分鐘,便裹挾著那個逃竄出去的厲鬼回來了。
祂們像趕鴨子上架似的,把嚇得橫沖直撞瘋狂尖叫的厲鬼圈在角落。
嫌棄厲鬼太吵,手持鬼器蒲扇的夏瘟使者,一扇子把厲鬼拍扁,頓時讓那鬼影沒了聲息。
干完這一切,祂又用蒲扇指了指一動不動的厲鬼,看向病床上的阮凝春,目光詢問。
要這個?
小春猛猛點頭,笑得露出豁了的小白牙。
她仰頭朝著巨大的鬼使們豎起大拇指,表示贊同:“謝謝,就是它!你們能聽懂我講話了呀?”
不等她說點什么感謝的話,再和五瘟使者們聊兩句天,龐大的鬼使幫她把鬼影困住后,便緩緩消失在病房內(nèi)。
“唉…我還沒說完話呢。”
小春眨眨眼,心想自已還沒招待一下祂們呢,怎么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