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茶寶,莫要回頭。
荼茶怔了半晌,她忽的說:“大舅舅,我們也掛個(gè)心愿牌吧?!?/p>
白博雅從善如流,反手就摸出枚空白的紅色心愿牌和筆。
荼茶捏著筆,慢吞吞在上面寫著。
片刻后,她將許愿牌給白博雅。
菩提樹上的許愿牌,全是用刀刻寫的字,才能經(jīng)受住風(fēng)霜日月的侵蝕。
荼茶先寫好了,白博雅就摸出匕首,沿著她的字跡刻寫。
“一世清苦,來世順?biāo)彀部?,祝母妃安好,我往前奔跑,帶著母親的期盼一起?!?/p>
——這就是荼茶寫下的話。
白博雅摸著匕首刻下最后一筆,久久的怔住了。
荼茶夠著小手,挨著白沁雪最后那枚心愿牌,再將自已這枚掛上去。
小崽瞇眼,兩枚紅色的心愿牌在沙沙的枝葉間相互碰撞,發(fā)出悅耳的悶響聲。
一應(yīng)一和,姿態(tài)親密。
荼茶看著心愿牌良久,莫名的心里就特別滿足。
“大舅舅,”她騎在白博雅脖子上,小手虛虛攬著他的腦袋,小崽彎腰看著他說,“我覺得,母親好像就在這里。”
她似清風(fēng),似天光,似花香,似青草,似這庵堂里的任何一物。
但無一例外,母親都在看著她。
她都在說著:“茶寶,莫要回頭;茶寶,向前跑不要回頭看我……”
母親,一直都在她身邊啊。
白博雅喉頭酸澀,他把小崽舉下來抱進(jìn)懷里。
一大一小兩人就坐在菩提樹枝椏間,吹著涼爽清風(fēng),看著搖曳舞動的紅色心愿牌,心頭安寧極了。
兩刻鐘后。
白博雅抱著荼茶下樹,舅甥兩人齊齊仰頭,最后望了眼高大的菩提樹。
那瞬間,他們都像是看到了白沁雪。
荼茶握著大舅舅寬厚的大手。
她忽的說:“大舅舅,明年我們再來?!?/p>
白博雅輕笑了聲:“明年只有拜托小寶來了?!?/p>
他單膝蹲地,有力的雙手握住小崽瘦弱的雙肩。
他鄭重其事的說:“小寶,我可以把每年供奉這事交給你嗎?”
明年這個(gè)時(shí)候,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南疆了。
荼茶摸出空福袋,垂眸看著。
白博雅握住她的手:“小寶愿意接過這件事嗎?不僅明年、后年、大后年,往后的每一年,只要圣水庵還存在,小寶就要一直來供奉。”
他頓了頓:“就像,小寶的娘親,每年都不失約?!?/p>
荼茶緊緊握住福袋,超大聲的說:“我愿意的!我愿意代替母親做這件事?!?/p>
哪知,白博雅卻說:“不是代替,是傳承,大舅舅只是短暫的供了下?!?/p>
“小寶是從娘親手里,接過這份責(zé)任的?!?/p>
擔(dān)心荼茶不懂的重要性,白博雅又說:“靜蓮師太等人,都是真正的苦修者,他們不需要很多的銀錢,只需果腹即可?!?/p>
“倘使小寶忘了她們,興許就有嗷嗷待哺的棄兒餓肚子。”
“所以,”白博雅無比認(rèn)真,“擔(dān)了這件事,就代表著小寶從娘親手里接過了擔(dān)子,接過了庵堂里無數(shù)人的命運(yùn)。”
將他人的命運(yùn)背負(fù)在身上,荼茶向來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可若是從母親手里接過來,繼續(xù)完成母親未盡之事,她是愿意的。
于是,她也認(rèn)真點(diǎn)頭:“大舅舅,我知道的,我會遵守娘親和師太的約定,絕不失約。”
白博雅欣慰的笑了。
他站起身,摸了摸荼茶小腦袋:“嗯,那從今日起,我代阿雪宣布,往后每一年的供奉,都由小寶來完成?!?/p>
荼茶重重點(diǎn)頭。
她將具有象征意義的福袋裝進(jìn)荷包里,表情鄭重又認(rèn)真。
此后的每一年,母親沒來得及完成的事,將由她來繼任。
舅甥兩人告別靜蓮師太,在菩提樹沙沙的枝葉聲中,身影交疊的走出了庵堂。
有沙彌尼問師太:“師父,每年的供奉誰送不是一樣的嗎?”
靜蓮師太眺望菩提樹:“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誰送供奉與我等是無不同,但對他們而言,卻有非凡的意義?!?/p>
逝者已矣,可若能走過她走的路,吹過她吹的風(fēng),站在同一棵樹下,在同樣的枝椏上掛上心愿牌。
這何嘗不是一種——陪伴和同行。
愛一個(gè)人的方式千萬種,這也是其中一種。
“眾生相,眾生無相,這便是了?!膘o蓮師太看著相互碰撞的心愿牌,默默誦著超度經(jīng)文。
@
與此同時(shí)。
皇宮,紫宸殿。
南疆圣姑眉頭緊鎖,熱茶喝了一盞又一盞。
大晉和南疆的和談沒進(jìn)展,皇帝似有想法,但圣姑揣摩不透。
皇帝批完最后一本奏折:“圣姑,朕也不與你虛與委蛇?!?/p>
他鳳眸幽深冷酷:“朕只接受南疆回歸大晉的和談條件?!?/p>
其他的都不談。
圣姑眉頭皺的更死了:“大晉陛下,南疆和大晉情況不同,我們南疆都是女人做主?!?/p>
換而言之,在男人做主的大晉,這就是根本的矛盾。
皇帝淡然道:“朕許南疆和大晉婚姻自由,若有男子入贅南疆,則需守南疆規(guī)矩?!?/p>
“若是南疆女人自愿嫁入大晉,便需遵大晉規(guī)矩?!?/p>
“若是生了矛盾,官府以主動方規(guī)矩為判定標(biāo)準(zhǔn)。”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已是較寬泛的標(biāo)準(zhǔn)了。
然,圣姑依舊搖頭:“陛下,不僅是婚嫁,我南疆七十二峰大小事,皆是女人說一不二?!?/p>
這話下的意思,便是誰來管理南疆?
若是差個(gè)男人來管,南疆一眾自是不服,若是女人自已管,大晉朝堂也定然看不起的。
哪知,皇帝提了個(gè)人選:“圣姑以為,朕的上將軍白博雅如何?”
圣姑怔然,似乎完全沒料到。
皇帝又說:“朕特許,你二人同治南疆新郡,只要你二人成親,有婚姻關(guān)系即可?!?/p>
“若你們關(guān)系破裂,”皇帝意味深長,“大晉男兒千千萬萬,到時(shí)任由圣姑挑選,人數(shù)不限?!?/p>
圣姑麻木臉:“……”
見過不靠譜的,但沒見過這么不靠譜的!
國家大事,豈可建立在男女感情上?
兒戲!太兒戲!
皇帝不催促,給圣姑留足了時(shí)間考慮。
他接著問了句:“朕聽聞南疆蠱術(shù)神奇,不知圣姑可有一蠱?”
圣姑:“什么?”
皇帝吐出一句話:“可有喚回過去記憶的蠱?”
圣姑大驚:“?。。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