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太陽冒頭的那一刻,突然就停了。
千里冰封的原野之上,數(shù)萬即將出征的大明虎賁無聲肅立。
寒冷垂紅了他們的臉龐,鴛鴦戰(zhàn)襖外套著的鐵甲鎖子甲上,滿是冰霜。
但他們之中,那面火紅的大明戰(zhàn)旗,依舊在風(fēng)中高高的飄揚。
肅立的戰(zhàn)士們,人人的眼中都帶著狂熱,滿是期盼的看著前方。甚至有人因為激動,而渾身發(fā)抖。
驟然,一頂黃羅傘出現(xiàn)在他們的視線之中。
緊接著是數(shù)十名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校尉開路,再接著是一隊金甲騎士沿途護衛(wèi)。
黃羅傘下,白馬之上。
代表著至高皇權(quán)的五爪金龍好似活著的巨龍一樣,緩緩從云端走向人間。
陡然之間,天地顫抖。
那是無數(shù)將士們在瘋狂的吶喊,“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歷來征戰(zhàn),再也沒有比君主蒞臨前線親自鼓舞士氣,最能激動人心了。
那緩緩而來的巨龍,更讓這些熱血男兒知道了,他們?yōu)楹味鴳?zhàn)。
~
“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白色戰(zhàn)馬之上,風(fēng)中的朱標身子也隱隱有顫抖。但不是因為風(fēng),而是因為激動。
他目光所到之處,滿是大明的旌旗和兒郎們刀槍。
仿佛只要他一聲令下,哪怕前面是山也能踏平,前面是河也能截斷。
一時間,一股從未有過的壯烈激蕩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翌日,我未必不能如唐太宗那般,帶兵踏破賀蘭山闕....”
朱標心中傲然道,“我要讓世人知道,我朱標之所以是大明的儲君,絕不只是因為我是嫡長子。而是因為我...當之無愧!”
吱嘎吱嘎...
戰(zhàn)馬的馬蹄踩著昨夜的積雪,走到了勇士們的面前。
他走的很慢,是因為想要看清楚每一張勇士的臉。
走的很慢,也是為了讓這些勇士們,看清他的臉。
當他的目光跟勇士們的目光對視,回饋他的,是一個個必死的決心.....
“納哈出必??!”
牽馬的朱棣看著將士們眼神的神色,又回頭看看馬背上的朱標,心中暗道,“這些人從大哥來的這一刻起,就已把性命拋之腦后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隨即,他的心中又滿是黯然。
他也曾在無數(shù)個夜晚,試圖幻想過。
倘若有一天,假如有一天....或許有一天,他親率大軍飲馬長江,兵鋒直抵應(yīng)天府。
那時,那這位從小就讓他朱棣活在陰影之中的大哥,會作何感想?
而就在現(xiàn)在這一剎那,他明白了,一切真的都是幻想。
即便他能奪取北平,即便他們占據(jù)大明北邊半壁江山,即便他統(tǒng)兵數(shù)十萬。
可若真的兩軍對壘的時候,當他這位太子大哥騎著白馬穿著龍袍,出現(xiàn)在數(shù)十萬大軍陣前鼓舞士氣的時候。
都不用打,他朱棣就敗了。
甚至他手下引以為傲的燕山三護,都會放下手中的武器,匍匐請罪!
~
李景隆帶著一群侍衛(wèi),步行跟在朱標的戰(zhàn)馬旁。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馬上的朱標正沉浸在一股激動之中。
而那些沉默的將士,也猶如一座即將噴發(fā)的火山。
“太子爺!”
李景隆低聲道,“洪武元年,大明北伐,皇上雖未御駕親征,但也親至汴梁檢閱三軍。是以,北伐一路勢如破竹摧枯拉朽。而今,征伐遼東納哈出之前,太子親臨軍中激勵三軍,也必將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
朱標微微低頭,對上李景隆的目光,然后徐徐點頭。
“兒郎們!”
朱標的戰(zhàn)馬,立在高臺之下,他登上檢閱臺,大聲開口。
“兒郎們!”
李景隆帶著眾侍衛(wèi),復(fù)述吶喊,使得聲音能傳達于天地之間,不使一人漏聽。
“十八年前,洪武元年!”
朱標繼續(xù)大聲喊道,“大明誓師北伐,三十萬虎狼之師揮兵北上!”
“我大明洪武皇帝,御駕親至汴梁,犒賞三軍激勵將佐,故三軍振奮勇往無前。”
“沿途北上,攻克關(guān)山,收復(fù)燕云十六州,一掃我漢家三百年頹唐之勢,再造我華夏,一統(tǒng)之版圖!”
“胡虜北竄,惶惶不可終日!”
“夷狄授受,還我華夏朗朗乾坤!”
風(fēng),不知不覺的停了。
山川冰雪,一動不動。
天地之間,只有朱標的話語,在大聲飄蕩。
“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遼東有賊狼子野心,窺探中原!”
“爾等可誅之?”
轟!
火山爆發(fā)了。
無數(shù)將士死命的嘶吼,“殺!殺!殺!”
喊聲之中,那山上的雪簌簌而下。
吼叫之中,那冰凍的河流應(yīng)聲開裂。
“洪武十八年,洪武皇帝御駕汴梁,激勵北伐將士!”
“今日孤....大明皇太子朱標,親臨北平,亦是為了鼓舞爾等,一戰(zhàn)掃平遼東,護我大明江山萬年太平!”
“爾等可愿意為了洪武皇帝陛下,為了孤,為了大明,為了這華夏,誓死而戰(zhàn)!”
“殺!殺!殺!”
勇士們高舉手中的刀槍,吶喊撕破了天際,震撼蒼穹。
旁邊的朱棣已是癡了,不可置信的看著朱標。
這哪里還是他那個,自小到大都溫文爾雅的大哥?
依稀之間,他好似見了年輕時,號令百萬大軍的父親!
“酒來!”朱標猛的伸手。
李景隆大步上前,一碗熱酒雙手奉上。
“這碗酒,不是為爾等踐行!”
“亦不是孤,在爾等出征之前,所敬的酒?!?/p>
“而是..”
朱標說著,用盡全力的大聲呼喊,“而是孤,謝謝你們!”
嗡...
天地之間勃然變色,無數(shù)的勇士們好似不相信自已的耳朵。
太子說...謝謝?
“孤代大明,代億萬百姓,代列祖列宗,代這三萬里江山!”
朱標繼續(xù)吶喊道,“謝謝爾等,以身守國,以命護我?”
喊著,舉碗道,“干!”
說罷,仰頭一飲而盡。
“干!”
不是人人都有酒,但人人都在吶喊。
啪!
酒碗被朱標狠狠的摔在地上,他猛的回身,從李景隆腰間抽出長刀。
刀鋒沖天,怒吼道,“開拔,出發(fā),滅了那獠!”
“殺!”
一陣仿佛帶著哭聲的嘶吼,一隊騎兵直接在軍陣之中縱馬奔騰。
最前方馬背上,一名高舉大明戰(zhàn)旗的少年,在馬背上大聲哭喊,“鐵嶺衛(wèi)三千兒郎,不勝不還....”
緊接著,又是一隊軍陣發(fā)出吶喊。
“錦州衛(wèi)五千兒郎,不勝..寧死于邊!”
遠處,更是有別的軍陣在大聲嘶吼。
黑色的旗幟,黑色的戰(zhàn)甲...
“秦人...走嘞!”
“湖北地,跟著老子后頭.....莫讓北方侉子看扁嘍!”
“丟那星......”
轟轟轟...
來自大明各省的健兒,操著不同的方言,罵著不同的調(diào)調(diào)。
卻揮舞著同樣的旗幟,邁著同樣的腳步,帶著同樣的堅定。
頭也不回的大步朝前,好似移動的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