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恭喜的!”
韓勛笑道,“你是知道的,我這人最是..怕麻煩!京里規(guī)矩太多,我呀還真想繼續(xù)在北方帶兵!”
“你這話有點惹人厭了!”
李景隆點點對方,笑道,“你這差事,多少人打破頭都輪不著。”
“走!”
韓勛忽然起身。
“哪去?”李景隆疑惑。
“喝酒去呀!”韓勛大笑,“咱們哥們有年頭沒見了,今兒非得一醉方休不可!”說著,他拉著李景隆的手,“李子,我可是一肚子話要跟你說!”
“喝酒....算了!喝茶還行!”
李景隆搖頭,“自家母故去之后,我是滴酒不沾?!?/p>
“呃...”
忽的,韓勛的臉上帶了幾分悲戚,“伯母的事,回京這幾天,我多多少少略有耳聞?!?/p>
而后他低下頭,“想我小時候,父親走的早,多虧了伯母時常照應(yīng)。當(dāng)年我能選為東宮舍人,也是伯母進宮遇著了太子爺,提了一嘴.....”說到此處,他看向李景隆,“一會,我去伯母生前住的院子,給她老人家磕幾個頭,成嗎?”
“那有什么不成的?”
李景隆看著對方,笑道,“若是母親泉下有知,看你如今出息了,也會替你高興!”
“嗨,你又拿我打趣,我這算什么出息呀!”
韓勛嘆氣,“比起你來.....我又算得了什么?且不說你少年時第一次領(lǐng)兵就是大勝,就說我這次回京,剛回來就聽說,因為要給西北的武官抱不平,你直接把天都挑了個窟窿!”
“原來你一直都在跟我比?”
“你拿什么跟我比?”
李景隆笑呵呵的看著對方,心中卻在冷笑。
“我呀,也是自不量力!”
李景隆繼續(xù)寒暄客氣,“你回來之后,都見了誰了?”
“去了涼國公府上!”
韓勛喝口茶,“可惜,捕魚兒海之戰(zhàn)我沒趕上,不然怎么也跟著涼公,多掙點軍功出來!”
說著,他看向李景隆,欲言又止,“聽說,你跟涼國公這兩年鬧的不是很痛快?”
“他跟你說的?”李景隆端起茶盞,遮住半張臉,“我對涼國公一向是尊崇有加,所謂的不痛快,不過是事趕事都湊到一起了!誤會罷了!”
“既然是誤會說開了就行了唄!”
韓勛笑道,“咱們小時候涼國公對咱們還是不錯的。而且,他還是毛頭大哥的親舅舅,不是外人!”
“哎,你跟毛頭大哥有聯(lián)系沒有?”
李景隆不愿意在藍玉這個話題上糾纏,不動聲色的岔開,“我年年給他寫信,可都石沉大海了,一點消息都沒回!”
“一開始我也寫,他那邊也是沒回應(yīng),后來...”
韓勛苦笑,“后來我忙著各地練兵,也顧不上了!”說著,他嘆氣道,“想當(dāng)年,咱們幾兄弟在京城里鮮衣怒馬的日子,還歷歷在目!可現(xiàn)在,卻是天各一方,想湊齊了喝頓酒,都做不到!”
“喝茶!”
李景隆再次端起茶盞,“不也挺好嗎?呵呵,修身養(yǎng)性!”
“你說話怎么老氣橫秋的!”
韓勛笑笑,而后也不知怎地,屋內(nèi)就陷入一種有些尷尬的沉默。
“其實我找你....李子!”
韓勛抬頭,帶著幾分苦笑,“是有事相求!”
“???”
李景隆意外,“求我?”說著,笑道,“我能幫你什么?缺錢?那還能搭把手!”
“不是錢!我不缺那個....”
韓勛擺手,為難道,“你知道我這幾年都在外地練兵,下面許多兄弟跟著我,出了不少的力。當(dāng)初我初去遼東的時候,因為年歲小,沒少被人輕視,都是這些兄弟幫著我,才能在軍中立足....”
說著,他看下李景隆,“如今我高升了,他們還在地方上擔(dān)任著百戶千戶守備,我就想著能不能也拉他們一把,呵呵呵!這不...趕巧了,如今的兵部尚書李部堂,跟你走的近。我想著通過你,讓李部堂高抬貴手,給下面的兄弟們弄幾個緊俏的差事...也算人家..沒白跟著我一場!”
“你小子路走窄了!”
李景隆心中暗道,“你一個襲爵的侯爵,又不是你爹那樣的開國功臣,剛在地方上歷練了幾年,就學(xué)著軍中老將那般,開始組織山頭了?你這步子,邁得也太大了!”
但他卻面上不顯,反而直接笑道,“你小子呀,敢情找我是有事,我還真以為你單純的是想我,來跟我敘舊的!”
“呵!”
韓勛尷尬一笑,“你知道我,沒那么多花花腸子!”
說自已沒花花腸子的人,往往心眼子最多!
李景隆沉吟片刻,思索道,“李以行那人.....不太愿意做這種走后門的事!”
李至剛不是不走后門,而是得有利益交換。
且一次一結(jié),沒有找人情一說。
在沒有利益的情況下,李至剛是六親不認。
“這事你完全可以找涼國公呀!他現(xiàn)在在軍中說話管用?!崩罹奥∮值?,“實在不行,你等太子爺從西北回鑾之后,當(dāng)面求他!”
這事,不是他李景隆不能辦。
而是他李景隆憑什么給辦?
還以為他是當(dāng)年,那個出手大方從來對兄弟都沒一個不字的二丫頭嗎?
況且,李景隆現(xiàn)在,必須要把韓勛往藍玉那邊推。
說起來可能有些陰險,但是....作有著知曉歷史走向這么一個金手指,且心中早有了計劃的李景隆來說。讓韓勛這樣的上十二衛(wèi)侍衛(wèi)親軍統(tǒng)領(lǐng),跟藍玉走的越近越好!
只有這樣,才能從忠心耿耿的皇帝的親軍之中,找到一個不大不小的突破口。
“呵!”
聞言,韓勛干笑兩聲,“也對,回頭我跟涼國公說說!”
~
韓勛走了,還真是磕了頭之后才走的。
李景隆一直把他送到大門外,親手從拴馬樁上解下韁繩,遞在他的手中。
只是李景隆轉(zhuǎn)身回府的時候,背后沒有眼睛。
看不到當(dāng)韓勛抬頭,看著曹國公那宛如王府形制的大門,還有大門外那既精美又兇猛的,代表著戰(zhàn)功王爵的抱鼓石時,復(fù)雜的眼神。
李景隆有的,好像他都有。
但李景隆所有的,好像一直,從他們出生開始,也是他所遙不可及的。
~
京城,對于韓勛來說,既熟悉又陌生。
兒時熟悉的街道,有些面目全非,但也殘存著幾分記憶。
好似今日內(nèi),和他曾和李景隆還有曹泰勾肩搭背,跟著常茂,肆意的穿行的日子沒什么區(qū)別...
哦,不對!
勾肩搭背的是李景隆和曹泰,而他韓勛,永遠是走在隊伍之中最后面的那一個。
也永遠是他們那個小團體中,最常被李景隆和曹泰拿來取笑說笑打趣,絲毫不顧及他心中感受的那一個。
在他的記憶中,他甚至曾被李景隆和曹泰給擠兌得哭過。
而他也還清楚的記得,曾有人對他說,沒有毛頭沒有李景隆沒有曹泰,你韓勛屁都不是!
在鮮衣怒馬的那些年,他只是那個小團伙的陪綁之人。
是他硬舔著臉湊上去的!
人長大后,其實所做任何事的動機,都是因為少年時求而不得的事。
或者是為了彌補,曾經(jīng)自已的種種軟弱和被人輕視。
還有,自已命運之中的那些不公!
不知不覺,韓勛策馬穿過長安街,路過夫子廟,正抬頭,就見著一處打滿了架子和排柵,正被麻繩制成的網(wǎng),包裹起來的高樓!
“還得是曹國公的手筆!大氣!”
“那可不,人家有的是錢!”
街邊,幾句閑話的話語傳入韓勛的耳朵。
“請問,這是干什么?”他開口問道。
閑漢看了一眼他胯下的高頭大馬,又看看他身上華麗的袍服,笑道,“曹國公的千金樓您不知道?曹國公覺得里面舊了,要重新裝潢!”
“得等年底,才能重新開業(yè)!”
猛的,他腦中的記憶變得模糊起來。
他依稀想起來,努力的想起來,很多年前,春光明媚的日子之中,他們哥幾個湊錢,給李景隆開了這處買賣。
“明明當(dāng)初是大伙借給他的錢,怎么就全成他的了?”
他抬起頭,看著那高樓,想起過去.....第一次盈利時,大伙分錢的場景。
“當(dāng)初說好的分錢,好多年沒分過了!”
他心中又道,“他這人....從來不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