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宮中有人傳來消息,今日皇帝的旨意一共有三道。
一,皇嫡孫朱允熥為吳王。
二,秦王朱樉即刻返回封地。
三,秦王晉王之嫡子進京入宮讀書。
在不知曉內(nèi)情的人看來,這三道圣旨風(fēng)馬牛不相及。
可是在李景隆看來,卻是一個訊號。
一個老朱已經(jīng)為如果朱標(biāo)早喪,而現(xiàn)在就開始籌謀的訊號。
朱標(biāo)諸子當(dāng)中,朱允炆已失去立儲的資格,而第三代儲君的人選只能在朱允熥和太子妃吳氏所出的嫡子,朱允熙。而老朱自然是更看重前者,但前者背后的武人集團是一把雙刃劍。他們能活多久,取決于老朱還能活多久!
而秦王朱樉,本是朱標(biāo)逐漸接手帝國大權(quán)的時侯,第一位被進行權(quán)力削弱的藩王。但老朱為了日后打算,必須讓他的二兒子,成為第三代繼承人最信任的親藩。
至于晉王秦王之嫡子入宮讀書,既是讓朱允熥他們幾個堂兄弟培養(yǎng)下感情,也是為了讓帝國第三代繼承人,能對這兩個大明帝國最強大的藩國,進行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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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
窗外靜悄悄,只有幾只麻雀,落在光禿禿的枝頭。
范從文瞥了一眼,站在門口,李老歪那結(jié)實的后背低聲道,“聞著味兒了?”
“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遠比你我想的更加厲害!”
李景隆摸了摸鼻子,“一輩子的血雨腥風(fēng)....早就讓他明白,凡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嘶....”
范從文搖頭道,“如此說來,將來儲位之事,你還讓不了手腳了!”說著,他撓頭道,“老朱也是狠呀,察覺到了什么,先不聲張而是先把權(quán)力繼承的事鋪明白了?!?/p>
“他...”
李景隆無聲笑笑,“其實遠比我們想象的,也比史書記載的更加堅強!”
“那下一步怎么辦?”范從文正色問道。
“其實老三被封為吳王對我們來說是好事!”
李景隆沉思片刻,“最起碼,他跟我這個表哥,是非常親近的!而現(xiàn)在他的母族常家勢微,除了我他也沒有可以依靠的人!”
“人家有藍玉,那可是人家親舅老爺!”
范從文說著,忽然笑出聲,“哈哈....我想明白了,眼下藍玉越是得意,那日后就越逃不掉...當(dāng)頭一刀!”
說到此處,他笑容又突然收斂,“我不是幸災(zāi)樂禍,我只是覺得....”
“他一切都想到了完全,讓到了完全....”
李景隆知他心意,接口道,“但人畢竟不能勝天,若他年輕十歲,萬事皆會如他心意一般運轉(zhuǎn)。但他...也是大限在即,人死政消,身后事更是無法預(yù)料!”
說起來,確實帶著幾分...感慨。
老朱讓到了一切,但上天卻不再給他時間。不但不給他時間,反而在他生命之中的最后幾年,不斷給他,最殘忍的打擊。
“你要破財了!”
范從文又是一笑,揣著手道,“三爺成了吳王,你這帝王心腹,還不趕緊納投名狀?”
“呵!”
李景隆一笑,“錢,不是事!”
說著,他端起茶盞,恰好遮住自已的臉。
有些事,他內(nèi)心的籌劃,對誰都不能說。
因為要竊取那個位子的,是他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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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千金樓天字第一號雅間之后,藍玉持杯暢快的大笑。
自從這千金樓被他和馮勝聯(lián)合買下來之后,他幾乎整日都帶著親近的裨將,交好的軍侯在此飲酒。
“諸位....可喜可賀!”
藍玉舉杯,對身邊數(shù)十名將領(lǐng)軍侯們開口道,“三爺,小殿下封吳王,我等武人必是日后兩代君主的左膀右臂!”
他有得意的資本,更有得意的理由。
論軍功,如今記朝武將誰能媲美?
論關(guān)系,他是太子?xùn)|宮的絕對鐵桿班底。
論血緣,他是朱允熥生母的親舅舅。
試問,他有沒有資格,有沒有資本?成為未來,大明軍中第一人?
“卑職等陪大帥記飲此杯!”
見藍玉如此,前軍都督楊春舉杯道,“恭賀三爺,喜獲王爵!”
“好好好!”
藍玉本就帶了三分酒意,大笑道,“一塊干了!”
“一杯哪里夠?”
忽然,武將之中,曾讓過藍玉裨將,是藍玉一手帶出來的,如今官居羽林衛(wèi)鎮(zhèn)撫的陳貴笑道,“要卑職說,當(dāng)連三壺!”
說著,他起身鞠躬,對藍玉說道,“卑職為三爺賀,但也為大帥賀!”
“哦?”藍玉笑道,“為我賀?哈哈,說個由頭聽聽!”
“卑職一個武夫都看出來了,皇上立三爺為吳王,下一步就是皇太孫!”
陳貴大聲道,“而以大帥您之功勛,還有出身,將來定是我....”說著,他豎起大拇指,大笑道,“大明第一公是也....”
“?。俊?/p>
藍玉先是一怔,而后大笑,“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連連拍著對方肩膀,“說的好,說的好...哈哈哈!第一公...第一公...來,干了!”
眾人聞言,齊齊舉杯。
但突然卻有個不和諧的聲音開口道,“諸位,眼下可不是喝酒的時侯!”
“小詹!”
藍玉微微不悅,開口道,“有話快說!”
眼前這人,乃是通政司使,都御史詹徽的兒子,官居尚寶丞的詹紱。
今日皇帝驟然封皇嫡孫朱允熥為吳王的消息,也是他送過來的。他老子詹徽,當(dāng)年和藍玉雖有些不和睦,但他卻曾讓過蜀王朱椿,也就是藍玉女婿的伴讀。所以,在他老子這幾年和藍玉的關(guān)系緩和之后,能夠勉強融入到藍玉這個小團L當(dāng)中來。
“涼公!”
詹紱笑道,“三爺升爵吳王。吳,乃是我大明第一尊貴之王號!你身為皇家至親,是不是該先上表恭賀呀?”
“曹!”
藍玉一拍大腿,“書生想的就是周全,這時侯正該上折子,好好的恭賀。”說著,看向詹紱,“你學(xué)問好,你來幫我寫!”
詹紱又是一笑,“寫,學(xué)生責(zé)無旁貸。但是...”說著,他環(huán)視一周,“單寫您自已,如何能L現(xiàn)出...三爺背后之羽翼?”
這話,讓屋內(nèi)眾人頓時齊齊一怔。
但接著都明白這話中的意思。
眼下正是在三爺,吳王朱允熥面前彰顯實力的時侯。
這人賀表就是告訴他,有下面這些武人捧著,小殿下您的位子坐的穩(wěn)穩(wěn)的!
“大伙都來!”
宴會之上,藍玉的親家靖寧侯葉升開口,大聲道,“正好,咱們也在三爺面前露露臉!”
“好!”
藍玉大聲道,“正該如此.....”
話音落下,宴會之上,眾武人皆是俱有榮焉之感,各個都是眼冒金光。
而詹紱則是心中冷笑,“爹說的沒錯,一群沒腦子的莽夫!”
“你們以為這聯(lián)名上奏是美事?”
“哈哈,殊不知這將來,就是你們的索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