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后還管我么？”
韓茵一見女兒出口不遜，立刻陰下臉來，訓(xùn)斥道：“媛媛，不許這樣對你爸爸說話，趕緊道歉?！?br>韓媛媛倔強的反唇相譏，“我說的不是事實嗎？這么多年來，我一直被別人嘲笑是個沒爸的野孩子，受盡白眼和嘲諷。開家長會時，甚至您還雇別的男人裝成我爸爸?！?br>“可你不知道，你那點小伎倆早被我同學(xué)一眼拆穿，變本加厲的嘲笑我、諷刺我、挖苦我?！?br>“而這個男人……”手一指厲元朗，韓媛媛指責(zé)說：“我的親生父親，對我不管不問。一見面，就知道教育我，拿什么所謂的父女親情支配我?！?br>“我想問一問，您覺得您配么？在我遭受言語攻擊的時候，您在哪里？在我需要爸爸呵護(hù)的時候，您又在哪里？”
“你們大人之間的事情我管不著，也懶得搭理。可既然您做不到盡父親的責(zé)任，當(dāng)初為什么還要生下我？”
“還有您，我的媽媽?！表n媛媛又將矛頭對準(zhǔn)韓茵，“您口口聲聲讓我尊重他，讓我認(rèn)可他。多少夜晚，您獨自一人坐在陽臺上唉聲嘆氣，長吁短嘆，您難道不是在想他嗎？”
“偏偏每次見面，卻裝作若無其事的通情達(dá)理之人，您不覺得您很虛偽嗎？”
韓媛媛這番發(fā)自肺腑的質(zhì)問話語，十足震撼到在場三個大人，尤其是厲元朗。
他內(nèi)心波浪翻滾，起伏不定。
面對女兒指責(zé)，他竟然無言以對。
因為句句是實，無可反駁。
韓茵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眼神里既有憤怒，又有心酸。
是啊，女兒的話直直刺進(jìn)她的心窩，說出她想說而又不能說的心里話。
然而現(xiàn)在情形，卻不能任由女兒把真話繼續(xù)講下去。
于是高高揚起右手，韓媛媛卻執(zhí)拗的昂頭，“您要打我嗎？給您打，不過您要想清楚，我臉上疼，您心里更疼。”
鄭海欣連忙過來壓下韓茵的右手腕，勸阻道：“韓姐，消消氣，媛媛還是個孩子，何必計較?！?br>“鄭阿姨，您別把我當(dāng)成小孩子看待，我十四歲了，有分析判斷能力，懂得你們大人之間的恩恩怨怨。您一直不成家，義無反顧的撫養(yǎng)我的弟弟。您的付出，您的無私奉獻(xiàn)，還有您默默無聞的支持，到頭來，您得到了什么？”
“形單影只、孤獨落寞，想愛不敢去愛，想恨，也只能埋在心里，不去發(fā)泄。換來的只有逝去的青春，衰老的容顏，我真不理解，您到底圖什么！”
“夠了！”
不等韓媛媛說完，厲元朗勃然大怒，沖著女兒震吼起來。
這一聲響徹云霄的怒吼聲，穿透力極強。
就連在廚房里準(zhǔn)備水果的琪姐，都被嚇得手一哆嗦，水果刀不小心碰到手指上，劃出一道口子，鮮血直流。
何況是身在當(dāng)場的韓茵和鄭海欣了。
韓媛媛也被爸爸的怒吼聲嚇到了。
怔怔望向厲元朗，泥塑木雕，目瞪口呆。
對自己和韓茵發(fā)飆也就罷了，厲元朗不能容忍的是，韓媛媛竟然針對起鄭海欣來。
即便她說是真的，可這些真話卻好比一把利刃，深深扎在鄭海欣敏感的神經(jīng)上，激發(fā)出她多年對厲元朗的不滿，大有爆發(fā)之勢，有可能針對厲元朗發(fā)出無數(shù)責(zé)難。
不行，絕不能容忍媛媛口無遮攔的胡說下去，必須制止。
“韓媛媛，你太過分了?！眳栐逝繄A睜，面沉似水，呵斥說：“大人間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就在這里頤指氣使的說三道四。別把你的任性和不禮貌，當(dāng)成道德制高點，在我們面前，你那點所謂人生哲理，根本不值一提?！?br>“你都十四歲了，應(yīng)該懂得明辨是非，更應(yīng)該明白尊老愛幼是傳統(tǒng)美德。一個連最基本的美德都搞不清楚的人，沒理由也沒資格對別人品頭論足?！?br>“韓茵，把你女兒領(lǐng)到樓上去，讓她自我反省。什么時候想明白自己錯在哪里，就什么時候吃飯，什么時候睡覺！”
韓茵眼見厲元朗發(fā)怒，嚇得不敢違拗，急忙將哭成淚人的媛媛，生拉硬拽到樓上走。
聽著韓媛媛撕心裂肺的哭聲，厲元朗心如刀割。
但他強忍住，在親情和道義面前，他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后者。
鄭海欣心情復(fù)雜，低著頭悶聲不響。
厲元朗安慰她說：“小孩子的話，你別往心里去。”
“是嗎？”鄭海欣苦澀的笑了笑，“童言無忌，雖說這個童言略微大了點，但她說得的確有道理?！?br>“想想真可悲，我用青春年華和一腔熱血，換來的卻是一場空夢，你說我值不值？”
唉！
厲元朗一聲長嘆，這種話題他還真無法回答。
只能顧左右而言他，看了看時間，意味深長地問了一句：“谷雨和鄭立快放學(xué)了吧？”
鄭海欣自然明白，這句話問到厲元朗的痛處，問了也白問，只得含糊其辭的回應(yīng)著：“快了，還有十幾分鐘就到家了。”
隨后起身去廚房，督促琪姐準(zhǔn)備的晚餐了。
正好，厲元朗借此機(jī)會上樓，輕輕扣響客房的門。
咯吱一聲，門縫里露出韓茵的臉。
用口型告訴厲元朗，她正在教育媛媛。
“出來一下?！眳栐蕯[了擺手。
韓茵答應(yīng)著，回去對媛媛囑咐幾句，這才跟在厲元朗身后走到二樓陽臺。
站在窗前，望著外面蕭瑟一片的深冬景象，厲元朗問：“媛媛怎么樣了？”
“哭呢，一直在哭?！表n茵替媛媛道著歉，“這孩子太不懂事，都怪我平時太過溺愛，你要批評就批評我吧?！?br>厲元朗無奈搖頭，“媛媛的話，有一定道理。這些年，我虧欠孩子們的太多了。不光是媛媛，谷雨、鄭立，還有清清厲玄，我陪伴在他們的時間屈指可數(shù)?！?br>“在人生最關(guān)鍵時刻，我這個當(dāng)父親的總是缺席，是應(yīng)該挨板子。只是話雖如此，可我必須要有態(tài)度，要教訓(xùn)他們，樹立起父親威嚴(yán)?！?br>“人生沒有十全十美，我在事業(yè)上有所斬獲，勢必在家庭上就有欠缺?！?br>“媛媛這孩子，性格耿直，不會曲意逢迎，真不知道隨了誰?！?br>韓茵撇了撇嘴，“還能是誰，隨你唄?！?br>“隨我好也不好。你是了解我的，就因為我的直脾氣，得罪多少人，壞了多少事，一巴掌都數(shù)不過來?！?br>說到此，厲元朗轉(zhuǎn)而問：“韓茵，媛媛學(xué)習(xí)成績怎么樣？”
“還行，全學(xué)年前二十名，重點高中問題不大?！表n茵如實回答。
“文理方面，她更偏重于哪一科？”
韓茵介紹道：“現(xiàn)在高中不分文理科，采取3+1+2模式，必考三門科目，選修2選1，和4選2。不過，以目前媛媛學(xué)習(xí)興趣，我看她更喜歡文科?！?br>“按照她的喜好，由她自己決定?！眳栐时е觳?，給出建議?！绊n茵，我知道你給媛媛鋪就的路，希望她將來從商，以便繼承你的事業(yè)?！?br>“可從今天媛媛的表現(xiàn)來看，別看她小小年紀(jì)，說話條理清晰，判斷事物層次遞進(jìn)感很強。從商也好從政也罷，我們都要支持她的選擇，不要橫加干涉?！?br>韓茵眼睛一亮，驚喜問：“元朗，你的意思是想讓她從政？”
厲元朗否定的搖了搖頭，“你誤解我的話了，你要尊重她的選擇。說實話，我倒真不希望她從政?！?br>“從政之路太過曲折和艱辛，男人弄不好都會迷失方向，何況一個女孩子了。我只要她快樂，自主選擇她認(rèn)為快樂的方式生活，我們不要既當(dāng)家長，又當(dāng)指揮?！?br>“若是將來她遇到挫折或者面臨困難，會把這一切歸咎到我們頭上?！?br>“你回去勸一勸媛媛，今后也要時刻叮囑她，讓她收斂鋒芒，管住嘴巴，別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說?！?br>“那些刺耳的話，我們做父母的聽著都生氣，何況旁人了?！?br>這會兒，樓下響起開門動靜，厲元朗便說：“谷雨和鄭立回來了。”
轉(zhuǎn)身下樓之前，厲元朗囑咐韓茵，“今后，你讓媛媛多和谷雨、鄭立接觸。畢竟，他們是親姐弟，血濃于水的親情不能斷。斷了的話，想要接起來可就難了?！?br>說完，蹬蹬走下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