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高維邦的話語呢,夏縣農機廠也開始在江風心里慢慢的清晰了起來,這為什么請高維邦來說請教這個事情呢,江風就是想要一個直觀的印象。
是,縣政府也放著夏縣農機廠的材料,但是那個材料上,全部都是數(shù)據(jù),建廠時間,建廠地點,員工人員,廠子變遷,一組組冰冷的數(shù)據(jù)。
做生意看數(shù)據(jù)行,畢竟做生意追求的就是利益,數(shù)據(jù)上盈利是上升了,還是下降了,那都是一目了然的,他們看數(shù)據(jù)就可以了。
但是當領導不行,因為一組組的數(shù)據(jù)間夾雜著的還有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是背后一個個的家庭,你光是看數(shù)據(jù)呢,看不到那些數(shù)字背后的血淚。
而高維邦呢,當了這么多年的縣長,這縣農機廠不知道去了多少次,甚至在沒有當縣長的時候就去過,見證了夏縣農機廠的輝煌,也見證了夏縣農機廠的衰落,更是見證了夏縣農機廠在泥潭中掙扎自救。
從高維邦口中聽到的情況呢,更加能讓人對夏縣農機廠有一個清晰的了解。
夏縣農機廠的輝煌呢,是這些工人揮灑熱血鑄造的,夏縣農機廠衰落的過程中,工人人心惶惶,不知所措,面對時代的浪潮,曾經(jīng)的激情和熱血全部都沒有了用武之地……然后開始慢慢的在泥潭中掙扎自救,這個過程注定是痛苦的,多少人的醫(yī)保沒有辦法報銷了。
家庭收入下降了,甚至還有生活所迫走上歧路的。
“那一年縣里有掃黃打非的活動,我記得是零三年吧,縣公安局有起案件抓到了兩個小姐,在執(zhí)法的過程中呢,一個小姐直接從三樓跳了下來,摔斷了雙腿,后來經(jīng)查呢,這個小姐原來就是夏縣農機廠的,丈夫原來是工傷,失去了一條胳膊。
她也是農機廠的職工,農機廠好的時候呢,雙職工家庭,即使家里丈夫殘疾呢,也一定不影響的,可是農機廠不行了,她一個女人,要照顧家里的孩子,撫養(yǎng)老人,還要照顧丈夫,再承擔著家里的開銷,根本就過不下去的。
無奈只能走上了這條路,被抓的時候怕傳出去,干脆就想著一死了之……”
“有兩個老人實在是領不到養(yǎng)老保險金,冬天差點沒有凍死在家里,居委會發(fā)現(xiàn)的及時呢,算是給救回來了……”
“還有上訪的就更不用說了,一千兩百多人,不敢說都去上訪過,但是這里邊百分之六十乃至七十的人都去上訪過,縣里,市里,省里,甚至是京城……”
“還有一個職工,下崗以后,老婆跟人跑了,留下兩個孩子,實在沒辦法了就去賣血,結果感染以后走了,這家里的孩子最大的十歲,最小的五歲……”
高維邦說著,自已都有些說不下去了,不斷地端起酒杯喝酒,是,當官的呢,都喜歡鉆營,喜歡往上爬,但是誰心里能沒有一份為人民服務的心情呢,可有些事情實在是沒有辦法解決。
“江縣,你年輕,有想法,有能力,也有關系,算是我這個前任縣長求求你了,要是有機會,一定要解決這個……”高維邦端著酒杯站了起來。
江風趕緊攔住了高維邦:“高縣,別,這個言重了,不用說,我也會想辦法的,來,咱們喝一杯。”
飯局結束了,江風站在門口,高維邦中午沒少喝,有些醉熏熏的,江風讓彭定祥送高維邦回家,自已站在飯店門口點了根煙。
感受著迎面吹來的寒風,是那樣的刺骨,吹動江風的衣衫獵獵作響,但是江風卻沒有裹緊衣服的意思,而是任由寒風吹打著。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二月底了,時令馬上就要到驚蟄了,但是東北的天氣依舊寒冷。
江風不知道現(xiàn)在夏縣農機廠的那些工人是怎么熬著的,盼著天氣暖和起來的。
但是江風知道,他們過去的一個冬天一定很難熬;江風知道,他們正在經(jīng)歷一個難熬的冬天;江風知道他們一定期盼已久,期盼人生的春天來臨。
一根煙抽完了,江風續(xù)上一根,就在飯店門口站著沉思著。
飯店的老板,站在江風身后兩米的地方,也跟著凍著,想要有心勸說一下江風,但是卻不敢吭聲,江風的目光深邃,顯然在考慮著一些事情,他根本不敢打斷領導的思緒。
好在,彭定祥和周仁明兩人送完高維邦以后,及時的回來了,兩人看著依舊站在飯店門口的江風,頓時嚇了一跳。
這剛才江風堅持讓他們先送高維邦回去,他們也沒有意見的,以為江風會在飯店里邊稍等片刻,這不算什么的,按照領導的心情來就行了,但是沒想到江風竟然一直在飯店門口的寒風中。
彭定祥下車跑步朝著江風跑了過來,目光看著一旁的飯店老板,眼神有些不善,飯店老板心里有些苦澀,這和自已沒關系啊,這江風不愿意進屋里去,他能有什么辦法啊。
“江縣,這么冷的天氣,您這……”彭定祥看著江風眼神中滿是關切,這拋開感情不說,江風決定著他的仕途呢。
“沒事,走吧,上車?!苯L緩緩的開口說道,東北的天氣現(xiàn)在也是零下十來度的,這在外邊站個十幾分鐘的時間,其實渾身早就凍透了。
但是江風就是想用這種方式告訴自已,夏縣農機廠的一千多人工人,一直處于這種寒冷中,其實去年自已上任就應該去看看的,只不過還是有些犯了官僚主義的錯誤。
想著這是一個麻煩,一個包袱,自已剛上任的時候,不適合去碰這個去,甚至都給自已這種躲避的心態(tài),找好了理由,不是自已不想管,而是手里沒錢沒有辦法管,等到縣里的經(jīng)濟發(fā)展起來了,有錢了,再回頭解決這個問題。
可是現(xiàn)在聽了高維邦的敘述,江風卻知道,這些夏縣農機廠的工人已經(jīng)等了太久了,已經(jīng)到了等不下去的時候了,必須要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