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小老虎就起來了。
躡手躡腳的穿戴好后,他回過身,見孩子睡得安穩(wěn),他忍不住親了一下,孩子昨晚是跟他睡的。
即使舍不得,也要離開。
“走了??!”
“嗯,好好的!”
“好!”
屋門開了一條縫,很快的掩上了,小老虎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街頭,這條打開的縫隙又輕輕地合上。
“大哥其實是最舍不得的!”
余令點了點頭,小老虎怎么舍得離開,昏昏成了他的全部,他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
“我們還會回來的!”
“咱們把大哥接走不行么,咱們家也不缺大哥這口吃的,回到長安再買一個宅子,昏昏大了也好說!”
“他答應過劉淑女,要幫她,照顧好她的兒子!”
茹慈輕輕嘆了口氣,宮里的事情亂糟糟的。
劉淑女成了出氣筒被光宗氣死,當今皇帝的生母被光宗身邊的李選侍折磨致死……
“宮城里沒有感情?!?/p>
茹慈打開了話匣子,見大家都沒起,忍不住道:
“你去遼東拼命,就因為你不站隊,朝中臣子排斥你,這根本就不像話!”
“你聽誰說的?”
“這還用聽誰說,大朝會結(jié)束,教悶悶蘇繡的何家娘子就知道了,她告訴我的,你想想她都知道了!”
余令聞言徹底無語。
朝堂上的事情搞的民婦都知道了,可見朝廷某些官員是真的把朝堂議事不當回事。
一定是在喝酒的時候堂而皇之的議論。
這還殺建奴的探子呢?
以后這活兒也別做了,探子根本就不需要收買官員,只要蹲在人多的地方拿個小本本記著,送回去就行了。
“這事不說了,和咱們不是一路人,不用太在乎這些!”
“我不在乎,我只是心疼你,你們男人去搏命,該有的沒有就不說了,連最起碼的善意都沒有,我心里不舒服!”
余令牽起了茹慈的手:
“走吧,準備收拾東西吧,我想老爹了,咱們過的好就行?!?/p>
茹慈見自已的男人依舊雄心滿滿她心里不免開心。
她就怕這些有的沒的來消磨自已男人的心氣。
因為這都是齷齪事。
堂堂朝廷命官不想著去辦事,反而像那街頭流痞一樣。
他們所有的行為綜合起來就是 “跟我混”,你不跟我“混”就趕緊滾蛋吧。
就怕自已的男人在這里想不開。
宋應星才多大,這才幾日沒見,耳邊就多了一縷白發(fā)。
都說落第對考生是一種折磨,可沒想到會這么的煎熬。
天慢慢的亮了,乾清宮又響起了鋸木頭的聲音。
這幾天的朱由校都起的很早,夜里也睡的不怎么踏實。
內(nèi)閣的票擬來了,大朝會上的三件事最終結(jié)果也出來了。
歲賜一事的結(jié)果是給,但金額得商議。
過往歲賜的折子朱由??戳?。
沒有人教他怎么看,都是他一點點的拆開了看的,草原部每次都是獅子大開口。
其實給的不算很多。
問題就出現(xiàn)在上面,草原各部和大明做交易時都會有幕僚,幕僚都是大明人,他們無比熟悉辦事流程。
草原各部要的其實不是錢。
他們要的錢越多,最后這錢還是會花掉,最后還是流向大明,進入那些商人的口袋里。
所以,他們要求的是多開互市,增加交易,增加交易的物品。
問題就出現(xiàn)在這里面。
商人們會通過頻繁的互市,偷偷的把糧食,鐵器運出去做交易。
其實這才是草原各部的最終目的,有糧食可以增加各部的凝聚力,有鐵器就擁有了武力。
他們愛錢,可他們對錢又愛又怕。
在折子里朱由校發(fā)現(xiàn),大明這邊聰明的商人會通過金銀來控制草原的物價從而達到利益最大化。
草原那邊的幕僚也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
所以,他們就要求開互市,以物換物來做交易。
錢其實不是大頭,大頭就在這里。
商隊一進草原,大明就管不到了,也看不見了,糧食去了哪里也無從得知了,這才是最令人頭疼的。
朱由校覺得這里定然藏著巨大的利益網(wǎng)。
朱由校很想派人去查,可他手底下沒人,沒軍權。
唯一可以用的御馬四衛(wèi)才堪堪數(shù)百人,也正因為只有幾百人……
朝中群臣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第二件事就是余令的問題。
朱由校不想讓余令去當總兵,這個職位看似榮耀,可并不是什么好差事。
從遼東戰(zhàn)事就看的出來,這里面已經(jīng)爛掉了。
熊廷弼先前的折子朱由校看了,廣寧總兵孫得功旗下兵力虛報,明面上說是有三萬人,能上陣殺敵的只有八千。
也就是說有兩萬多人吃空餉。
空餉的這個錢不是廣寧總兵孫得功拿去了,不是所有的總兵都是李成梁,地方總兵沒膽子搞這么大。
總兵上頭還有可以隨時彈劾他的巡撫,督撫。
根源其實還是朝廷沒錢,開始的時候地方虛報人數(shù)是為了糧餉。
他虛報一萬人朝廷或許能給五千人。
實際上他手底下就剛好是五千人。
如今壞了,這么做不是秘密了,成了一條巨大的貪污線,成了爛泥潭,一頭扎進去就別想出來。
要想在這上面做點事,比上天還難!
朱由校知道這是一個坑,可知道了他也沒法去說,說了也改不了。
對任何人來說這的確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位置。
這個就跟大明的縣一樣。
上縣知縣從六品,中縣正七品,下縣從七品,同樣是縣,上縣有官員搶著去,邊陲下縣他們看都不看。
現(xiàn)在的總兵愛去遼東。
李家要倒了,罪責已經(jīng)定下了,李家一倒,那里的將領將處于“群龍無首”的地步。
去了就能接攤子。
身子微微發(fā)汗,朱由校停下了手里的活兒。
扭頭想喊魏忠賢傳膳,定睛一看,魏忠賢又跪在那里,他知道魏忠賢要做什么,也明白他要說什么。
“傳膳吧!”
“是!”
魏忠賢站起身,弓著腰緩緩地退下,他知道皇帝還是不肯原諒客氏。
他也知道自已這么做會讓皇帝不喜歡。
可在那些年客氏對自已還算有恩情。
皇帝賜自已名字忠賢,就是希望自已對他忠心且有賢德。
所以在這件事上哪怕自已這么做會讓皇帝不喜。
可若不做,就會讓皇帝更不喜。
魏忠賢知道陛下還是念恩的,群臣的意思是讓客氏出宮,可如今的客氏依舊在宮里,只不過在另一個地方罷了。
不讓出宮,其實就是在保護。
客家和侯家直接把人得罪死了。
在宮城里她能好好地活著,只要出了宮城,她的命可就不是她說的算了。
東廠那邊有消息傳來,有人把鄭家人聚在了一起,專門等著客氏。
臣子還是會玩,用最恨客氏的鄭家人來搞客氏。
鄭家人知道這是個坑,可他們愿意跳。
侯國興真他娘的沒腦子,讓有婚約在身的娘子給他做妾?
都這樣了人家不弄他才怪!
他侯國興真的以為他是《忠義水滸傳》里面的高衙內(nèi)啊,看見個好看的女人就想娶回家。
得罪了人就算了,還偏要作死的問別人知不知道他侯國興的母親是誰?
伺候皇帝吃完了飯,趁著皇帝消食,魏忠賢離開了!
浣衣局的客氏還沒吃飯,一大早就開始洗衣服。
這個活兒好像永遠都做不完,她都不明白哪里來的這么多衣服。
望著邊上淘洗衣裳的水盆里出現(xiàn)了一團黑影,客氏猛地抬起頭。
“忠賢,忠賢,你給陛下求情了沒,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改,我已經(jīng)改了,不要讓我在這里了……”
魏忠賢挽起袖子蹲下身子,幫著客氏把水盆里的濕衣服脫手擰干。
“宮里是最安全的!”
“他們敢殺我?”
“敢,我說了,你我身后并無大族托底,全都依仗著萬歲爺,出了宮,你客氏還是你,我也是我!”
“救救我吧,我改,我改……”
魏忠賢煩躁的把手里的衣服扔到淘洗的水盆里,大聲道:
“你為什么要把萬歲爺與臣子的對奏告訴宮外,你為什么要對皇后耍長輩的威風?”
“晚了,現(xiàn)在什么都晚了!
你知道么,皇后這幾日一直在邀請勛貴家的當家娘子進宮,這不是請客吃飯,這是在拉攏關系!”
“什么意思?”
“求陛下,不如去求皇后,如今的后宮將會以皇后為主,我這么說你明白了么,你的錯,是越界了!”
客氏呆呆地看著水盆喃喃道:
“我就沒有一點功勞么?”
“有,朝中臣子包括萬歲爺從未有一個人覺得你沒功勞,他們都承認你撫養(yǎng)照顧萬歲爺?shù)氖虑?!?/p>
“那我,那我怎么辦……”
“不說了,萬歲爺消食要結(jié)束了,我要跑回去了,你若想明白就去多求求皇后,陛下那邊我繼續(xù)給你說情!”
“忠賢,救救我吧!”
魏忠賢嘆著氣跑開了,客氏低下頭望著水盆,水盆里是她那張滄桑的臉。
挪開腦袋,水盆倒映著朝霞的天。
她好像明白了,可現(xiàn)在好像明白的晚了!
魏忠賢回到乾清宮朱由校剛好消食完畢。
“案子辦的怎么樣了?”
“陛下,這幾日已經(jīng)收繳貪污銀錢十九萬兩!”
“多少?”
“十九萬!”
朱由校深吸一口氣,又深吸一口氣,辦了幾個在遼東貪污的御史,就得贓銀十九萬。
“窮御史,御史窮,真好,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