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翊壓下那股作祟的占有欲/望,讓人把和尚放進來。
和尚們這才知道裴伽不見了。
“正巧諸位在此,不如借傳經之名,深入各家各戶查探。山野間的搜尋,就交由我手下護衛(wèi),最后由縣衙差吏來查缺補漏?!备雕刺嶙h。
和尚們一聽,自然沒什么意見:“那江姑娘……”
“她與我待在一處,自然無虞?!?/p>
和尚們就這么三言兩語讓傅翊給打發(fā)走了,但他們帶來的消息,已經在“小禾”心間留下了印記。
她坐在那里,道:“難怪他們給裴伽起了這樣的名字。我知道伽藍有佛寺的意思,對不對?”
“嗯。”他對裴伽名字怎么來的,實在不關心。
程念影又道:“我走的時候,裴四爺邀我留下來和四房的人一起用飯。”
總歸要提幾句裴府的事,才能平復她今日的心情一般。
“那為何沒有留下?”
“裴伽還沒回來?!?/p>
“……”
程念影這時看向他:“你不高興?”
“你很高興?!备雕纯隙ǖ氐?。
傅翊不受控地仔細回憶了下,她與他在一處的時候,可有這樣高興的時候?
挑挑揀揀,竟實在挑不出來。
傅翊無語。
為何挑不出來?
在郡王府時,她怕被他戳破,他偏還要故意試探,等著瞧她慌亂的時候。
到蔚陽更是劍拔弩張。
——都是自已做出來的。
傅翊:“……”
沒事了。
“……你高興便好了?!备雕吹?。
說完發(fā)現(xiàn)程念影支著下巴在看他。
傅翊:“怎么?”
“郡王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換別人,這話簡直像是故意諷刺。但傅翊知道,她不是,她是認認真真地發(fā)問。
“是真話。”她若受用,他就將這變成真話。
“你高興時,我未必與你一同高興?!备雕刺职丛谒劢?,“但你落淚時,我亦難受。”
程念影怔住,沒有再追問真話假話。
他們一同用了飯。
過后,她又查看了傅翊的傷口,重新灑上新的藥粉,這才準備離開去歇息。
傅翊卻總覺得缺了一環(huán)。
“沒有什么要與我說的了?”
“嗯?”
“楚珍如何死的?可須我為你善后?裴四爺既說從此他就是你的父親,他都知道些什么?”
以“小禾”的性情習慣,從前在郡王府時,在外頭遇了什么想不通的事,回來都要旁敲側擊地從他這里問一問。
今日經了這么多事,卻沒有同他聊一聊,那只能是先同別人聊過了。
“吳巡都知道?!?/p>
程念影走了。
傅翊:“……”
他將吳巡叫進來,沒等問,吳巡便連忙一五一十地稟報了。
果然,是已經與裴四爺細細聊過了,回來便懶得再與他說。
“既然楚珍都死了,秦伯文也不必留著了?!?/p>
“哎。”吳巡應了聲。
秦伯文是武寧侯的大名。
他一死。
還有何人能名正言順來追查楚珍的死呢?
“你今日和她一起抬尸體了?”
吳巡愣愣點頭,本能地有點背脊發(fā)涼。
他想了想,主子興許是醋了?
他又想了想:“主子就算去了,恐怕抬不動?!?/p>
“……行了,下去吧?!?/p>
月上中天。
傅翊進到程念影的屋內。她蜷在床上,將被子拱出一團弧度。
傅翊走近,拉住她的手指。
程念影罕見的沒有醒。
傅翊垂眼,撥開手中瓷瓶的瓶塞,取膏涂在程念影的指尖。
帳中驀地探出個腦袋,程念影問:“這是什么?”
“涂藥,你手上有擦傷?!?/p>
程念影自已都未注意到:“哦,想是擦地的時候磨到了?!?/p>
傅翊將她的手抓得更近,炙熱的呼吸噴灑上去,直癢癢。
程念影忍不住坐了起來:“還沒有涂完?”
“還扎了刺?!?/p>
“哦?!?/p>
這回他沒有想抱她,也沒有想睡她。仔細地給她涂了藥,拔了木刺,便起身往外走。
“郡王肩疼嗎?”程念影問。
“還好,沒那么疼了,睡吧?!?/p>
程念影躺回去。
他要是說疼,她也可以再抱他一下的。
輕輕一聲響,傅翊為她合上了門。
程念影將手指湊到鼻間。在蔚陽吃的那粒藥在失效,她要湊得更近才能聞得清楚。
裴伽仍沒有下落,她以為自已會睡不著。
但聞著藥味兒,到底還是慢慢睡了過去。
*
“我瞧過了,他是在街市上留下了記號,那記號也確是樓里的?!?/p>
“殺手都沒有正當?shù)纳矸?,住不了店,多是藏在破舊的廟宇、廢棄茅草屋、山洞這樣的地方?!?/p>
程念影說到這里,吳巡接聲:“但在這些地方都沒找到……”
吳巡都想不通:“城門已封,這般嚴密搜查之下,怎會仍舊找不到一點蹤跡?”
傅翊看向程念影:“你還躲過哪些不尋常的地方?常人不大想得到的?!?/p>
都是保命的手段,但眼下自是顧不上那樣多。
她既然都與傅翊握手言和了,將來總不會再有傅翊抓她那一日?
“井里?!?/p>
“井里也能住人?”吳巡失聲。
“枯井自然能住?!?/p>
“還有棺材。沒了?!?/p>
吳巡心道,這要真躲起來,還真不好找??!
“但他還帶了一個裴伽,兩個人,躲藏就沒那樣容易了。裴伽不會跟著他隨意移動,躲藏之所必然寬闊,又是廢棄的,常人不會去的地方,還要便于觀察裴府和遇仙樓的動靜。
“兩個大活人,進食、排泄也會留痕,豈會一點痕跡沒有?”
傅翊露出思忖之色。
吳巡感嘆:“這人也真沉得住氣!”
“做殺手,學會的頭等事便是要沉得住氣。”程念影道。
“什么樣的人,在全城封鎖搜捕之下,每日在附近打探卻仍不顯眼呢?”傅翊抿唇,“能進入遇仙樓的人?!?/p>
“可是遇仙樓被咱們包下了?!眳茄布{悶。
程念影想到她和吳巡是怎么送走楚珍尸體的。
她飛快地道:“運糞車的人!”
傅翊微笑,贊許地看她:“嗯,這樣的人,旁人也不會過多的關注,只恨不能離得遠遠的?!?/p>
傅翊當即命人去將遇仙樓的掌柜請來。
不多時,掌柜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定。
傅翊先問他:“樓里幫工的伙計可有新來的?”
掌柜搖頭。
傅翊又問:“每日來運糞車的,可還是從前那個?”
掌柜點頭:“是、是?!?/p>
“你確認不曾換過?”
“不曾……”
吳巡眉頭緊皺:“這條路子走不通?”
他緊跟著問:“會不會是易容?”
“容貌可易,口音難學?!备雕吹勇?,問那掌柜:“你聽他聲音可有異?”
“沒、沒有?!?/p>
程念影這時又想起來一個活計:“運泔水走的人呢?”
掌柜愣了愣:“人也、也沒變過,但是,他,他的確兩日不曾開口說話了?!?/p>
“他今日來過沒有?”
“還未?!?/p>
傅翊吩咐護衛(wèi):“去等人吧?!?/p>
但偏不湊巧,今日直等到黃昏時分,也不見那人前來。
吳巡都漸漸焦躁起來。
不是別的。
傅翊請調的弓箭手到來,同行之人還捎來了陛下的口諭。
催促傅翊返京。
“不急?!备雕磳⒄乒裰匦聠镜礁?,問他:“往日那人收走泔腳,是送往何處?”
“風雨巷后的聚居地,那里有農人會拿去喂豬?!?/p>
“這人若真是殺手所扮,他也定會延續(xù)前人軌跡,該去何處便去何處。否則很容易被城中巡邏的士兵發(fā)現(xiàn)不對勁?!?/p>
傅翊屈指輕輕一叩桌面:“走吧,去那里瞧瞧。”
來到風雨巷后,縣令走上前來,道:“郡王,這里差吏先前也都搜過一遍。”
傅翊環(huán)視一圈兒:“殺手可以易容混入人群,裴伽不行。裴伽在什么地方才會被差吏漏掉?”
縣令想說,差吏定不會漏掉的!
這時候程念影嘴里迸出不太敢相信的兩個字:“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