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車簾被腦袋頂?shù)没蝿?,撥弄得旁人一顆心也跟著上上下下。
好厲害的手段!
這樣下去,主子還能出得了河清嗎?
吳巡瞪大眼,直覺今日發(fā)生什么出格之事都不奇怪了!
傅翊這廂攥了攥手掌。如此反復(fù),本該覺得膩煩才是。
但他只是掀了掀眼皮,問:“怎么?”
程念影探著頭:“懸空寺有什么?那里為何比起河清要更安然?”
她是會折騰人的。
卻不過問這樣一句無足輕重的話。
傅翊伸出手:“你再近些,我告訴你。”
那當(dāng)是要說什么不能為外人所知的話了。
程念影重新鉆回馬車。
看得不遠(yuǎn)處的裴伽嘴角垮了又垮,怎的還進(jìn)進(jìn)出出沒個完了?
“我在那里……”馬車內(nèi),傅翊低頭,他啞聲說著,咬了下程念影的耳朵。
程念影瞪大眼,匆匆別過臉。
傅翊的咬,就變成了輕輕的吻,正正落在她下巴上。
“……”
程念影思考片刻,還是先問了:“你說什么?后面半句我未能聽清?!?/p>
傅翊輕笑一聲:“現(xiàn)在還怕和尚嗎?”
“嗯,不了。”
“那便好。懸空寺有一位高僧,皇帝尊敬他,將懸空寺尊為皇寺。若追殺你之人,膽敢前往,實(shí)嫌命太長?!?/p>
“高僧?”
“怎么,一聽是高僧,又覺怕了?”
程念影不輕不重地抿了下唇。
傅翊見狀不知何故想將她壓在懷里,捏她臉才覺舒坦。
他咽了咽喉間欲/念,正色道:“《傳燈錄》記:似他廣額兇屠,拋下操刀,便證阿羅漢果?!?/p>
“你做了這樣多的好事,便是釋迦牟尼佛在前,也當(dāng)坦蕩自如了?!?/p>
“反是那些前來追殺你的人,不知他們抬頭望佛,又有幾分惶惶呢?”
程念影聽得雙眼大亮,她應(yīng)了聲:“嗯!”
一縮腦袋,走了。
傅翊靜坐片刻,再沒等到車簾被腦袋頂起來。
這下是真的走了。
徒留他在原地被撩動得心猿意馬,說不清是甜是酸,心中一片天地是光明還是幽暗。
吳巡遲了兩步回到馬車?yán)?,還禁不住發(fā)愣。竟然什么也未發(fā)生?
“你追過去,取我一件氅衣給她?!备雕搭D了下,“再拿個手爐吧。反正也遲了一刻,倒不急了?!?/p>
*
“回來了!公子回來了!”裴府門前終于熱鬧起來。
沒一會兒功夫,幾房的老爺夫人全奔出來了,裴元緯夫妻反被落在了后頭。
“縣令早派人來傳了話,怎的卻拖到這時才回來?”大老爺走在最前頭,眉心緊皺。
裴伽走在前面,被小廝扶著,含糊道:“嗯,我和江姑娘,方才去城門口送了個人……”
“送誰?”
裴伽不知怎樣說。
裴元緯接聲:“此次丹朔郡王遇刺,封閉城門,才使差吏早早找到了裴伽??ね蹼x城返京,自該相送?!?/p>
楚琳急聲道:“先扶公子下去沐浴更衣?!?/p>
裴伽訕笑:“正是,免得臭著你們了?!?/p>
大夫人嗔怪地看他一眼:“哪里顧得上這個?實(shí)在是吃了苦?!闭f著也拿帕子給他擦了擦臉。
裴伽被帶下去。
就這樣還回頭多看了程念影兩眼呢,似是怕她被追問。
但大老爺什么也沒問,他看了看程念影,嘆道:“都沒事就好,進(jìn)來吧?!?/p>
人群中,殷平的腦袋攢動不已,急著也想來確認(rèn)程念影的安危。
大老爺注意到他的動作,轉(zhuǎn)頭頷首道:“我們自家人說幾句話,請殷家的人在外間等一等?!?/p>
殷平自不能拒絕,“哎”了一聲,便眼看著四夫人抓了江姑娘的腕子,將她一并帶進(jìn)門去了。
殷平愣了愣。
不是自家人說話嗎?
程念影也隱約有所覺。果不其然,待剛一進(jìn)門,大老爺便道:“你以后便是老四的女兒了?!?/p>
這一句話,驟然激起驚濤駭浪。
“什么?”
“大哥這話的意思?”
大老爺并未去看其他人的臉色,他只道:“今日你若愿意,便稱我一聲大伯,這是你二伯,三伯,你父親、母親……這都是你的兄弟、姐妹?!?/p>
裴元緯沒有撒謊。
他的確已經(jīng)同裴府的人說過了。
和當(dāng)初楚珍的推諉拖延不同,只幾日功夫,他們便要給她正當(dāng)?shù)纳矸荨?/p>
程念影抬起頭:“大伯?!?/p>
有了這一聲開頭,她一聲一聲喚過去,待來到楚琳面前時,她已忍不住淚流滿面,是裴元緯抬手掩住她面龐,才不至于失態(tài)。
“這幾日小禾受了驚,裴伽也吃了不少苦,今日晚飯你們就在自已房中用吧。明日再讓他們幾個兄弟姐妹,一同安撫?!贝罄蠣敯l(fā)了話。
楚琳自是更高興不已,她拉著程念影的手往四房去。
一路上實(shí)在忍不住笑道:“你瞧,我們能解決好這樁事?!?/p>
程念影低下頭,慢慢反握住了楚琳的手。
楚琳深吸一口氣,將她抓得更緊。
等回到院兒里,裴伽也沐浴出來了,他臉上留有少量擦傷,好在并不影響這副英俊皮囊。
眼瞧著自家兄弟不必計(jì)較那么多,他便干脆坐到了程念影身側(cè)給她夾菜。
“你慢些吃,幾日不吃,貿(mào)然吃得多了,會吐?!?/p>
裴伽聞聲失笑:“還想著照顧我呢?!?/p>
楚琳夫妻想得多些。能說出這樣的話,必是從前有了親身經(jīng)歷。
楚琳便取了筷子,也給程念影夾起菜來。
裴元緯性情內(nèi)斂,但也架不住妻子帶頭,便也加入了投喂行列。
裴伽也渾然不覺被冷落,還津津有味地看著程念影吃得面頰鼓鼓。
月上梢頭,院中安然。
楚琳微微笑道:“永遠(yuǎn)都這般好下去,便好了?!?/p>
程念影與裴元緯對視了一眼。
那些猙獰的,血腥的,那些秘密……他們會藏得好好的。
“嗯,會一直好?!背棠钣拜p輕應(yīng)聲。
翌日,殷平正在程念影跟前,不安地問她還去禹州嗎。
裴元緯進(jìn)門了,他道:“你伯父的意思是,將你的名字遷入族譜?!?/p>
殷平聽得大驚失色,結(jié)結(jié)巴巴:“江、江姑娘要嫁到裴府來?”
“不是啊?!背棠钣捌婀值乜戳怂谎?。
她隨即看向裴元緯:“不必了?!?/p>
“為何……”裴元緯頓了頓,“是因?yàn)槟侨仗岬降念檻]?”
程念影點(diǎn)頭,道:“父親母親跟我去懸空寺吧。”
她還是放不下心。
從她踏入河清開始,也許就已經(jīng)將危險帶到了這里來。
既如此,不如一并去懸空寺。
她想到裴伽回府時,大夫人嗔怪地給他擦臉。又想到九姑娘送自已的香粉香膏,還有今日大老爺要她遷入族譜……
難以取舍之下。
程念影道:“幾位伯父、嬸嬸,也都去懸空寺吧!”
裴元緯又問了一遍:“困擾你的事這樣棘手?”
程念影點(diǎn)頭。
裴元緯也不遲疑,他道:“此事我去與你大伯說?!?/p>
裴元緯來了沒多久便走了。
他來到兄長的書房,將此事大抵提了提,他只道:“四房恐在外頭得罪了人,避一避更好?!?/p>
大老爺想到裴伽這次沒頭沒尾的綁架,沉吟道:“也好,只是為何不去裴伽先前所拜的逾松寺?”
“懸空寺,皇寺也,我等進(jìn)不去啊?!?/p>